“你带头。”云决明没有拿上一份公园的地图,而只是偏了偏头,示意他先走。
要是云决明之前来过这儿,艾登的计划肯定不会成功。但眼下,他对自己正往哪儿走毫无头绪,只知道金达卡过山车瞅着越来越近了,但还是有着一点距离。就在这时,艾登领着他拐上了一条两旁种满云杉的小道,“从这里就是往金达卡过山车排队的地方了。”他说道。
“可金达卡看着还挺远的。”云决明有点不解。
“他们把排队的地方设置得很长。”艾登解释了一句,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我们速度得快点,今天是周末,一会排队的人就要多起来了。”
直到真正走到了过山车的脚下,登上了排队的阶梯,云决明才意识到了不对——在他面前排着都是一家老小,最小的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无论从年龄还是从身高都不可能达到乘坐世界上最高的过山车的标准,“这不是金达卡,”他转过身来,眯起了眼睛,“你把我带到哪儿了,艾登?”
“金达卡是这个乐园里最刺激的过山车,”艾登嬉皮笑脸地说道,假装没听到云决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要是先玩了那个项目,整个主题公园对你来说都会变得索然无味了——我可不希望这样。”
“所以你就带我来坐小孩子的过山车?”
明明在窃喜,云决明却硬是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冷淡地反问了一句。
“你也说了,距离你上次乘坐过山车已经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总得让你循序渐进地找回当初那种据说‘十分刺激’的感觉嘛。”
“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男人。”云决明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确实,他们身边全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两个大男人夹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中间,确实有点显眼。已经有不少人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那又怎么样?”艾登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过山车只规定了身高多少以上能玩,又没说年龄超过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就不给玩了。这年头,难道有童心也是一种错了吗?”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果然,有不少人因此就转过头去了。只剩下几个仍然起劲地打量着他们——但那目光并不是疑惑两个年轻小伙子为什么会来玩这种没有刺激性的项目,更像是在疑惑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云决明也注意到了,他马上就低下了头,撇开了脸,显得很不自在。
见状,艾登摘下自己的墨镜——在场没人流露出认得他的迹象,这是好事——小心地给云决明戴上,他的手指不经意掠过一丝柔软的发丝,却又及时在贪恋触感以前收回了手。“好了,”他低声安抚道,“至少戴了墨镜,你可以假装那些人都看不见你。”
说着,他不忘狠狠地瞪了那几个人一眼,直到逼得他们收回了异样的目光,才打住——艾登很不喜欢美国文化中的这一点,美国人太过追求男子气概,所有的影视剧中都能找到男人被误会为gay以后感到尴尬和不爽的段子,以至于男性总是很忌讳自己与同性朋友之间的界限,生怕给对方,也给别人留下什么错误的印象。两个男人要是一起出门,要么只能去运动,要么只能去喝酒,绝不可能一起去甜品店吃冰激凌,更不可能一块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也许我们根本不该来。”云决明轻声说道,“如果有你的球迷看见——如果有你的队员,甚至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本来学校里就已经有够多关于我们的谣言了,再加上今天——”
“Ming——”
“马上新一轮赛季就要开始了,”云决明抬起头,担忧的眼神透过了淡灰色的镜片,“人们很难接受一个有同性恋传闻的四分卫——”
“那我会用我的成绩让所有质疑我的人闭嘴,”艾登一边推着他跟着队伍一块走,一边坚定地回答着,“我上个赛季跑出的成绩是1200码,在这之前,约州从来没有哪个四分卫在这个年纪就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至于那些因为觉得我是gay,就不想看我比赛的人——损失了观看一场好比赛的是他们,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难道我的教练会因为我跟朋友去了一趟游乐园玩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把我换下场吗?”
“我——”
“已经轮到我们了,快快快——”排队的人不多,他们两个幸运地坐上了最后仅余的两个位置。云决明忙着把墨镜收进口袋里,一时间,话题就被中断了,“系上安全带,握好扶杆。”艾登叮嘱着他,不放心地在工作人员检查过后再用力压了压钢杆。
“这是给小孩子玩的过山车,艾登,”云决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哪怕把双手松开——”
话是这么说,过山车一动,他就立刻吓得抓紧了扶杆。艾登和云决明坐在最后一排,没人能看见他们。等过山车开始爬坡以后,艾登忽地揽住了云决明的肩膀,“你这是在干嘛?”云决明就跟个被非礼的黄花闺女一样惊慌失措,却又不敢松开扶杆推开他,艾登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六旗!”他喊道,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急促的白光,设置在轨道上的照相机恰到好处地拍下了这一幕。
因为是给儿童设计的过山车,这个坡很短,几秒就到了尽头,艾登趁着云决明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过山车即将俯冲的前一刻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两种情绪截然不同的叫嚷同时响起,云决明吓得大惊失色,然而坠落的刹那很短暂,过山车马上就进入了平缓的一段。
“艾登,你别这么——啊啊啊——”
抓紧机会,他刚扭头想对艾登说点什么,可过山车又迎来了一个下坡,而他的双手还被艾登举在空中,这一次,云决明的尖叫声短暂多了,好似突然意识到这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恐怖。
“来,跟着我一起喊,很爽的。”艾登鼓励着他,“在下坡的时候——喔喔喔喔喔喔喔!”
云决明没尖叫,但也没喊,过山车在这之后来了几个小小的起伏,就结束了。他们两个是最后从座位上起身的,跟前面离开的乘客拉开了老远的距离。“那么喊很羞耻。”下楼梯的时候,云决明才小声开口了,“不过,这个过山车还挺有意思的,不怎么恐怖。”
“坐过山车的时候大家都会叫出声来,不叫才难受呢”艾登耸了耸肩,伸手从云决明衣袋里拿出墨镜,再给他戴上,“没人会注意到你的。实在不行,我喊大声一点——我做那个喊得最大声的人,不管是在过山车上,还是在底下排队的人,都只能听见我的咆哮,听不见一点你的声音,怎么样?”
云决明被逗笑了,艾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他说道,“这才是来游乐园应有的表情,而不是——”
话说到这儿,他们刚好走到照片小站处,艾登顺手便指了指右上角屏幕上云决明那张兼具惊恐与虚脱的脸,耸了耸肩,说完了后半句话,“——那样的。”
云决明抬头一望,也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照片上的他头发纷乱,全身僵硬,双手紧紧抓着扶杆,好似正在台风中与怪物搏斗,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飞到天涯海角,而不是坐一趟连七岁小孩都能玩的过山车。
“二十美金一张照片。”正在玩手机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加印一次五美金。”
“我就要那张。”艾登掏出了钱包,笑嘻嘻地说道。“麻烦帮我打印三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