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问了一句这么点东西能不能吃饱罢了,他这个夫人,还当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齐茂行又觉好气又是好笑。
只是这十天来,虽然他自个知道是奉了殿下旨意装的中毒厉害,但在旁人他却是当真成了一个时日无多的“废人,”谁对着他,都是口上刻意的小心避讳,却满面上却遮掩不住的写满了打探叹息。
这么一副心口不一的模样,他受的多了也多少觉着憋闷。
这会儿苏磬音毫不遮掩的提起来了,虽然本意是为了与他吵嘴,但齐茂行却反而觉着她痛快爽利。
因着这缘故,齐茂行一点不在意她这句话,伸手拿了,竹著才带笑回道:“你放心,我知道自个腿废了,特意比以往少了一半的饭量。”
方才是顺口反驳一句就算了,但是抓着人家双腿残废这事说个不放,这种事苏磬音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齐茂行对自个废了的这事说得一派坦然、毫不掩饰,苏磬音这边,便反而觉着是自己小气一般,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办法,重症病患,还是严重到活不了太久的那一种,但凡有点良心的正常人,都总是要照顾一下的——
只是这侯府里的旁人却并不都像苏磬音一样。
两人的早膳才刚用到一半,垂花门外,便大步流星的,走来一个身穿锦缎长衫,满面斯文的中年男人,方一进门,就很是严肃的对齐茂行训斥起来:“不好好在家里养伤,这么一大早的,又在胡闹什么?”
能这么对齐茂行说话的,自然就只有他的亲爹,齐侯爷齐通无误。
苏磬音见状起身,按着规矩屈膝行了礼,便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只当自个是个路人一般。
不同于老太太的动辄就爱将她扯进来,她的公爹齐侯爷自持身份,是从来不会对她一个儿媳妇多说什么的。
此刻也是一般,齐侯爷对她的请安理也不理,只是将满腔的严父威严,一股脑的冲向了坐在树下,还在慢悠悠吃面的齐茂行:“为父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礼数?”
齐茂行低着头,一口咽下了剩下的半碗豆汁,方才不急不缓的擦了嘴角,方才抬了头,开口回应道:“原想见过父亲的,只是儿子不良于行,院里也没个有力气的帮着,实在是不好折腾。”
齐侯爷冷哼一声,转眼看见了候在一旁,鬓发稀疏散乱的管事,便又严厉道:“堂堂侯府公子,亲自与府里下人舞刀弄弓的置气,你也就这么点气量!”
说着顿了顿,又作出一幅为他出气的模样,对跟来的亲随吩咐道:“这几个下人既是没规矩、不中用,还敢信口攀扯主子,一概赶出去,再给二少爷换懂事的来。”
齐茂行像是对此毫不意外,转着轮椅从月牙桌后绕出来,平静解释道:“原也不想麻烦父亲,只这管事口口声声是领了您的差事去收拾荣辉堂,儿子怕耽搁了父亲与齐君行父子之情,这才特意叫人请您过来,也好分辨清楚。”
大少爷、荣辉堂,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被齐茂行这么干脆的提起来,齐侯爷的面色便忽的一滞,开口说了一句“清明祭祀不容有失,总要有人为先祖进供……”
只是才说到一半,齐侯爷便看见了齐茂行面上不假掩饰的嘲讽,未完的话便忽的一顿,有些恼羞成怒一般,一甩衣袖,提起了他话里的称呼:“不论如何,君行到底是你兄长,岂有直呼其名的道理!”
齐茂行满面冷漠:“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见他回来瞧上一眼,算是什么兄长?”
齐侯爷皱着眉头分辨:“他原是要来的,是我说他不通医术,来了也是平白惹你嫌弃,这才拦了。”
齐茂行的神色渐渐的冷了下去:“父亲对他,倒当真是满腔的慈父之情。”
到底身为人父,对着儿子的这般态度,齐侯爷也不禁恼怒起来,一甩衣袖,厉声道:“对着长辈,你这是什么规矩?”
“早知今日,就不该叫你学武,不通教诲、不知礼数,仗着老太太纵着,与一群无用武夫,只学了争气斗勇的一身莽气!”
说到这一步,这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已经称得上一句剑拔弩张了。
一旁默默围观的苏磬音有些惊叹的张了张嘴。
她方才还有些担心侯爷会因为顾忌李氏的面子不顾嫡子,这会儿倒是不担心这个,反而只剩惊叹齐茂行的大胆了。
这可不是她上辈子遇上叛逆期,随随便便就和父母吵一架也不算什么事的时代!
三纲五常在头顶摆着,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儿子,都敢这么违抗自个的生父的。
不过到了一步,齐茂行应该会退让几步吧?苏磬音心下暗暗琢磨。
毕竟管事已经受到了教训,原本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
再这么和亲爹硬杠下去,只怕也落不下什么好。
如苏磬音想的一样,齐茂行的神色果然平静了下来。
对于生父的训斥,他抬了抬嘴角,句句平淡且清晰:“娘亲若早知今日,也不该嫁你为妻,不顾发妻、不分嫡庶,仗着身为人夫,与一个毒杀主母的妾室,只学了宠妾灭妻、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