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扯下了红盖头,拉起长得拖地的新婚红袍慢悠悠踱步到了后庭,月色正美,就连满园的火烛也无法吞噬皎洁无暇的月光,记忆里正值盛夏,海棠开得正好,映着池塘里一片荷花甚美。
夜色很美,她的心却不平静,为何自己会这样不安?这份惧怕来自何方?她不明白。她正贪恋夜色,全然不知身后走来一人。
“请问……您是二夫人?”
文雅一惊连忙回头,只见一位年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人正眼巴巴瞧着自己,她点了点头,“正是,你是……”
“二夫人是文府的人吧?”她问道。
“是。”
“大夫人让我来赶紧告诉你一声,有几个强盗听闻文府依傍了贾府就对聘礼动了歪脑筋,还出手打伤了文夫人……”
“什么?”原来这份不安来自这里。
“夫人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找老爷。”
“二夫人还是先跟奴婢来吧。”
她拉着文雅的手腕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小心敲门道,“大夫人。”
“斐儿吗?进来吧。”
贾夫人的厢房很是简朴,除了生活用品一样不缺之外,多余的装饰品更是一个没有,这样的布置放在富丽堂皇的贾府竟然有些寒碜。
床榻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女子,虽然病气很重却能瞧出她是个美人。
“您是……大夫人?”文雅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家族中,大夫人生活的状况。
“很意外吗?也是,谁会知道富裕的贾府却对一个女人如此苛刻,当年我也是为了母家前程委身于此,想来也有二十年了……咳咳。”贾夫人咳嗽着仰躺在床榻上,斐儿上前将她扶起,“妹妹,贾卯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切不可相信他的话。”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了,若妹妹不想步我后尘,便赶紧逃吧。”
“逃?我母亲那还需要他做主呢。”
“你怎得这般糊涂!咳咳咳……”贾夫人恨铁不成钢激动喊道,全身都在颤抖,“天子脚下的皇城何来强盗?又偏偏抢了你家?”
“文府破败不堪,根本看不出是有钱人家……”文雅也终于醒悟,“夫人的意思,是贾卯指使的?”
贾夫人看着文雅的眼睛迟迟不开口,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掀开了自己的被单,这下可把文雅吓得不清原本应该在那的东西却没有。她的腰部以下是空荡荡的衣摆,纱布层层包裹下还能依稀看见黢黑的药汁,以及模糊的血肉。
文雅惊恐的退后两步,狠狠喘着大气,扶着桌角努力站稳,声音在打颤,“您的腿……”
“是那禽兽不如的东西硬生生锯下来的。”贾夫人颤抖道,“快走,快去救你的母亲,趁一切都来得及!”
文雅破门而出,逃,她一定要逃!但是要往哪里逃,怎样才能出去?
“文姑娘,这里!”那个叫斐儿的侍女大抵是奉命来送她的,“快跟我来。”
偏门有一棵歪脖子树,平日守门的人都去吃酒了,正好给了她们脱逃的机会,树下有一张矮凳,踩上去正好能够着树枝。
手脚并用爬上树,借着树杈荡上屋檐,斐儿的手脚更快,不知道从哪摸出了绳子系上树垂到了墙外,“姑娘快!”
两人在互相帮助下总算出来了,但消息总是传得异常得快,她们前脚才出贾府,门房的下人已经追出来了,一个个手里拿着火把棍棒,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怎么来得这样快。”文雅躲在墙根底下,看家丁一步步往这里接近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看来我也没这么好命。”
“快走!不拼一拼怎知跑不掉!”斐儿拉起文雅的手冲向家丁,他们没反应过来被撞翻了几个,借着空档两人跑进了乌漆嘛黑小巷。
“你这是要去哪?”
“夫人在这里偷偷通了路,可以直接通向北市。”
看来贾夫人早就有了逃跑的打算,或许她的腿就是因为这样,那她为何要逃呢?文雅边跑边想。
“夫人的娘家被贾卯害了。”斐儿好像知道文雅的心事,“她和你一样,因为想保全家人才在贾卯的威胁下答应婚事,没想到没过多久家人就全部遇害,夫人查了十年才查到真相,您比夫人有福气。”
从贾府出逃不算难事,更大的难题还在后头,因为贾卯的炫耀,现在全皇城的人都知道她是贾府的二夫人。
她的逃跑让贾卯觉得脸面无光,悬赏一百两捉拿,即便是只曝露其行踪的,也能得到不少赏银,现在的文雅已经被困在名为皇城的监牢中,插翅难逃。
她与斐儿两人躲在小小的破庙中,一面警惕他人的搜索,一面还要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几天的东躲西藏让两人精疲力尽,好在这样的辛苦没有白费,贾府迟迟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斐儿,我们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两周后的一天,文雅总算还是憋不住了,“我担心娘。”
“您都自身难保了,想想怎么对付贾府吧。”斐儿道,“现在文府周围一定围了不少人,都盼着你现身呢,毕竟赏钱不低。”
“我若一直没出现,只怕贾卯会拿母亲的性命要挟我乖乖自投罗网。”文雅捏着鼻梁疲惫道,经过这几日,她算是彻底认清了贾卯的嘴脸,他还真干得出来这种没人性的事。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一手无寸铁的女子能怎么办,文雅看着铜像中映出的自己出神,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忽然撩起长发转身向斐儿妖媚一笑,莫名其妙的问道,“斐儿,我长相如何?”
斐儿略微一愣,实话实说道,“姑娘堪称国色。”
“国色吗?呵。”文雅自嘲一笑环视满殿神佛,喃喃道,“果然了,连你们也瞧不上我这一小女子,这天下终究需要我自己去闯。皇城中唯一能容下我又能与贾府对峙的,也唯有那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