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客卿一愣,随即在心里好好感谢了青云一番。
把遗体放在地牢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放了许久,地牢原本就糟糕透顶的空气愈发催吐了,不止是关押的狱囚,就连看守的狱卒也是叫苦连天。
进了大门往里走了两步就闻到了一股腐肉糜烂的气味,几个带路的官差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立马捂住了口鼻。
白很贴心的拿出手帕在九歌脑后系了个结,掩住了九歌的半张脸,然后自己也绑了一个。
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带路的几个官差已经吐倒一大片了,张客卿觉得丢面子,转头准备和九歌说几句,没想到她根本不在意,径直走了去。
掀开盖着的破布,看到的东西简直难以言喻,恶心不说,光是烂了一大块的脸和空洞的眼眶就十分渗人,得亏是冬天,否则尸油就要滴一地。
才刚恢复精神的官差看到这副场景又一次腿软了,张客卿没好气的呵斥,“没出息,回去吧。”
“张大人也请先回吧,晚些时候送一壶茶去客房便好。”九歌回头看着张客卿说完又把脸转了回去。
“那下官就先行一步。”
送走了碍事的人,九歌慵懒的在一边坐下,剩下的事就交给白了。
白利落的把尸体翻了个身,伤口虽然已经溃烂但致死伤还是一目了然。头发一扯就断,根本用不到剪子,在旁边的水潭里冲洗干净了,她才递给了九歌。
九歌把发按在指尖,用食指和拇指用力揉搓,渐渐在指尖升出一缕烟雾,在烟雾中,九歌看到了死者的过去。
他是落魄的丧家犬,无所事事也人畜无害,偶尔在酒家的后巷翻找厨余剩饭,除了把巷子弄得糟糕一些之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翻弄记忆,九歌显得有些无趣,这野民倒和自己慵懒的状态有几分相似。
记忆再次来到一个漆黑肮脏的街道,估计又是和昨天一样吃剩菜剩饭吧,九歌在心里想,无趣却想继续看下去。
他的记忆里,那晚的月亮很圆,冷白色的月光微微眷顾了一下无助的可怜人。他双手合十的跪下,对着月光祈祷,站在一边的九歌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走动。
然后,他起身,在厨余中翻找,今天他的运气不错,翻出了半块肉羹,一小碗还没发臭的米饭,但这些东西并不能让他饱腹,于是他继续找着,眼里充满了希望。
寒冷的月夜不只有他一人在寻找食物,巷口一道细长的影子挡住了月光。
野民警觉的抬起头张望,眼眸里出现一个缠着绷带的怪人,脸上的绷带掉了一半,露出一张落魄的稚嫩脸蛋,瞧着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衣服很破,袖口和裤腿都破了个大口子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
“你也饿了吗?”因为是孩子,野民放松了下来,“一起吃吧。”
说完,他继续低下头翻找。
巷口那道细长的影子慢悠悠的走近,右手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了一下,那个男孩很眼熟,九歌低头想了想。
“啊”
九歌抬头的时候,一道鲜红的液体迅速向她喷溅过来,“嗤”的一声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泔水桶翻到在地发出的巨大声响被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掩盖了,就连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声响也只有一个人听见。
男孩张开双腿跨在野民身上,双手抓着小刀疯了似的挥舞。
“噗嗤”
“噗嗤”
“噗嗤”
……砍了无数遍。
直到他累了才站起来,用力甩掉了刀上的血,宝贝地揣进怀里收起来。
男孩翻弄了一下厨余,从流浪汉的手里拿走了半块肉羹,正准备往嘴里塞,撇了一眼尸体,露出厌恶的表情。
然后他拎着衣领把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流浪汉丢在了巷口,慢悠悠的走回来继续吃他的晚饭。
现在,九歌知道犯人为什么把尸体扔出去了。
月光还是体贴的关照着需要它的人们,清冷的光芒却不在宜人。男孩一口一口把食物往嘴里塞,也不知道嚼烂了没有,只是一股脑的咽下去。
片刻,他像是吃饱喝足了似的抬起眼眸,向着九歌的方向看去,直勾勾的,像头狩猎的野狼,漆黑的瞳孔警惕的打量着她。
“是他?”九歌终于还是想起了这个眼中养着一头野兽的男孩。
这种只有凶兽才会发出的锐利眼神竟然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也难怪当时的行人害怕了。
他从怀里取出了小刀闪着耀眼的银色光芒,晃晃悠悠的走向九歌,像个喝醉酒的硬汉。
他本该看不到九歌,但九歌却觉得这孩子的目光是向着自己的,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男孩在九歌的近身处停下和九歌对上了眼,空气瞬间安静的出奇,连月光也不敢打搅两人的凝视,匆忙躲进了云层,夜空降下了小雨。
许久之后,男孩收起了小刀从九歌身上径直穿了过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消失在了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