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日落时分进的镇天门,出来后已能望见若隐若现的星斗了。今夜不知怎的风儿大,气死风的灯笼也不像往日般幸运,高挂在屋檐底下摇摇欲坠,火光和天上的星辰一样闪来闪去。天宇骇也不禁抬袖护额,以免沙尘进了眼。不过他倒是觉得奇怪,自己在毓爚和靖赟来来回回数年,今晚的大风天还是头一次见到。
来过毓爚的家伙都会说好,因为这里天气宁和平静得像在仙境一样,即便当时天灾降临也未曾被毁掉一草一木。可今晚的狂风大作却让他有些心悸,以往的天启异象总是预示着不好的事情,恐怕今宵也不会例外。他一面加快了脚步往宅邸墙边靠去,一面四处寻望可以住宿的客栈。越是在外拖得久,衣裳上的沙尘就染得越多。
好在客栈的门前一半都有灯笼指路,不至于让他在黑暗的沙尘风中迷失方向。他很幸运,刚巧遇见店家收灯笼,见他也正在寻找住处躲避沙风,便热切地招呼他进来。他见客栈内空无一龙,不由得暗觉奇怪,心想也许是正逢打烊,不过正好得个清净,自己能好好地理理思绪。
店家虽是弓着腰满面皱纹的人类老者,胆却是很大,跟龙类打交道是脸不变心不跳,和蔼又稳当。应是毓爚民风淳朴活泼,人类和龙类早就打成一片了。店家帮他打理了下衣物,带他进入浴室,一路上也全都是抱怨客官您说毓爚向来好好的天气,怎么今晚就突然变得邪乎起来了,店家一面帮他打好凉水,一面说道。他微微颔首,提醒店家道,今晚关了门就不要再出去了,就算是有谁敲门也不要应声。店家疑惑不已地愣了会儿,没理懂他话中的意思,也只好缓声答应。
凉水稀里哗啦地从头顶灌下全身,天宇骇望向身下的水潭,反映出属于自己愁苦的面容。他抬起头,用手洗了把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敖筱娇曾带他逃离梧桐瑞凤的手中,本应是他的恩公,没想到如今竟会反目成仇。但确实没办法,身处官场就得忍声吞气,上面的家伙们一言不合就能把自己的脑袋砍掉,不听话的朋友们早就解官归乡了。
可是为敌归为敌,他真的找得到吗。敖筱娇是鬼魂,说不定早就在他脑袋里听到了圣清銮髑的计划后溜之大吉,随便凭依到另外一个可怜的家伙身上去了。九州如此之大,如果敖筱娇一天连换好几个家伙凭依,任凭他有一万双眼睛也找不到。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该如何找到敖筱娇时,突然记起了她为了挡下合璧禁剑的烈焰而动用的黑箱,在离开神凤后他就一直背在身上,直到刚刚冲澡才把它放在澡堂外,和自己的衣服堆在一起。敖筱娇就算是飞行也会把黑箱背在身后,这个玩意对于她来说肯定很重要,如果利用黑箱在自己手中的机会,肯定能把她引出来。
还有敖筱娇所用的佩剑,黑曜如宝石的剑柄看上去就很高端。以前天宇骇觉得邬霏傣梓所做的武器就已是上乘之兵,可在看到敖筱娇的武器后,他觉得锦云就是一条白色的细木枝。
天宇骇赶紧简简单单洗完,披上浴衣走了出去,夏日里冲凉水澡不仅没让他感到清爽,反而使他昏昏沉沉的,还有一丝隐隐的头痛。他扶住栏杆,拿起自己衣物的那一刻,猛地惊愕住了,原先与自己衣物堆放在一起的敖筱娇的黑箱和佩剑纷然不翼而飞。他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在餐厅里四处张望,不知何时店内来了许多宾客,店家殷勤地为他们倒酒沏茶,忙得不可开交。天宇骇倒是觉得头更疼了,龙来龙往的他到哪去找回敖筱娇的箱子和佩剑啊?敖筱娇着不着急他不知道,但他可是十万火急,没有了她的箱子和佩剑在手,想要摸清楚敖筱娇的行动路线就是痴龙说梦!
虽说他的脑子已经急得快要燃烧起来了,但双眼却依然是雪亮无比,在热闹嘈杂的人群里,他瞥见一道娉婷的女子的背影身披黑色大风衣,犹如白银的高马尾发及玉颈后,三双银钢羽翼聚拢在背脊,缓缓流溢的殷红焰流显得薄弱十分,宛若寒蝉之翼。而他从方才就慌张寻找的黑箱,正在那位气质非凡的女子身边,黑色的禁剑也摆放在她的左腿边。
她就是敖筱娇,她回来了。
天宇骇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敖筱娇的背影,甚至没有注意到在旁边再三躬谢敖筱娇的店家。直到店家回身才发现,原来天宇骇一直在盯着敖筱娇看,他便向敖筱娇使了个眼色,一抹微笑在脸上浮现,眨眼间便走到天宇骇面前。
“客官,这位红颜正在四处找您呢,小的特地为您俩备了张空桌,还望相处愉快。”店家笑呵呵地说。
“她找我?”天宇骇诧异道,和店家大眼瞪小眼。
“是啊,从她一进门就跟我说正在找客官您呢,身后还带了一大堆龙,说是在寻找能避风的地方。”店家微微颔首,把拖在身后的布袋提到他面前,拉开绳子一看,数百颗白银闪闪发亮,“小的听客官的话,不曾愿放一只蚊子进来,更何况如此之多的龙呢?可这位红颜真是出手阔气,直接给小的白银百两,想必肯定是大富龙家的贵妇,客官真是有福气,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吧?”
天宇骇一咬牙,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底是苦苦经营的店家,没有谁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的。他无奈地点点头,朝店家讪讪一笑,只好来到敖筱娇的对面坐下。
敖筱娇见他来后,一面粲然笑着,一面把早已沏好的茶水推到他面前,“真没想到这等地方还有普洱茶,我是觉得味道不错,你不如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