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与白湖庄园杀人纵火案有牵连、瓜葛的一干人尽数跪下,又惟独宋轶一人站立。此案涉及一方富豪,又有人起死回生,再加上宋轶从大庭广众之下将人犯抓回,因此公堂之外围观者数量奇多,都争先恐后探着脑袋,想听知县老爷如何审案。
叶远山客套地官腔两句,随后便把审理之事交给宋轶,此时宋轶并无实质的证据,所以他不着急审案,而是决定拖延时间等雷付和李崔回来,于是就先给堂上众人讲了一个故事,而故事的主句就是张文瑾。
七个月前,张文瑾与书生许挚私奔,在白湖村白湖附近被张伯勋带人抓住,许挚被打得不知生死,张文瑾跳湖自尽,张伯勋重金找人救女,只可惜当时并无一人得救张文瑾,反而是张文瑾自己命大,在所有人都放弃之时被冲上岸,并被张伯勋发现,于是张伯勋将女儿悄悄藏在白湖庄园。
张文瑾的贴身丫鬟因相助过张文瑾与许挚,因此被张伯勋卖入青楼,府上另一个丫鬟小桃被派到白湖庄园照顾张文瑾,其中衣着饮食皆由张家每月定期提供。
张文瑾与许挚早已珠胎暗结,在去年中秋之时,因为诸多原因而流产,张伯勋因此请了一位大夫前去白湖庄园救治,一连几日才终于保住张文瑾性命,但从此张文瑾浑浑噩噩,终日如行尸走肉,丫鬟小桃实在看不下去,决心相助张文瑾,于是偷偷找到许挚。
许挚当初以为张文瑾跳湖自尽,因此多次想以死殉情,但均被人救下,他就此不生不死,终日饮酒度日,直到小桃找到许挚,他才重新振作,并总长期在白湖庄园陪伴张文瑾。
有许挚相伴,张文瑾的情况确实好转,但失孩之痛让张文瑾性情大变,原本温柔贤淑的她动不动便会大发雷霆,有时恶语相向,更甚时会拳打脚踢,无论是许挚还是小桃,无不被其羞辱殴打。
在如此环境之下,许挚与小桃每每只可互相慰藉,久而久之竟然互生情愫。起初两人尚因张文瑾而不敢有所逾越,但张文瑾却变本加厉,对两人越加残忍,终于将两人推至一起。
一座白湖庄园,二女一男,其中所发生之事又能隐瞒多久?终于,张文瑾发现了许挚与小桃的关系,但她并未当场揭穿,而是记下两人的背叛,暗中筹谋复仇的计划。
小桃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身孕,张文瑾的计划也差不多开始实施,她首先告诉许挚与小桃,说自己不甘心一辈子被关在此,决定再次私奔,并且还要带上小桃,让小桃继续照顾他们,但此次私奔需要做些准备,需要准备一具男尸,和许多灯油,届时她准备一把火将男尸与庄园一同烧毁,假装自己与小桃失踪,而烧死的那具,则是假装许挚,如此一来,张伯勋便不会再找许挚的麻烦。
许挚与小桃皆信以为真,许挚斗胆盗掘了一具刚下葬不久,因肝病而死的男尸,偷偷运回白湖庄园,而小桃则暗中运来多坛装有灯油的瓦坛。
一切准备就绪,张文瑾让许挚在白湖庄园火案当日先去私奔规划之路上等候,自己与小桃放火烧了庄园之后立刻赶去汇合,但其实在庄园里,张文瑾却将小桃打晕在地,将男尸与小桃放在一起,狠心地放下了一把火!
其后,张文瑾逃离白湖庄园与许挚汇合,告诉许挚小桃正在善后,并骗许挚吃下放入砒霜的食物,许挚毒发身亡,张文瑾将其伪装摔跌死,并逃之夭夭。
“或许因为无路可走,也或许因为原本就如此计划,张文瑾在第二天又回到了家中,并将一切真相或者一部分的真相告诉给了张员外,张员外心知不妙,就想将女儿送出城去,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张捕头就带着人将张府给堵上了,一直到我谎称已经破案,让张捕头带人离开,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宋轶脸贴到张伯勋面前,冷笑一声,“张员外,没想到吧?我只是引蛇出洞而已。”
张伯勋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张文瑾。
叶远山对整个案件一无所知,听完宋轶所讲之后,指了指公堂上放着的两口棺材,问:“宋先生,这两口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棺材是巧合。”宋轶回答,“白湖庄园火案当天发现两具焦尸,张员外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命丧黄泉,因此花重金让吴记棺材铺打造两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吴记棺材铺收了重金,当然不遗余力,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两口棺材送到了张府,张员外心生一计,在我说已经破案的情况下向衙门要回了两具焦尸,将张文瑾和焦尸分别放在两具棺材,以出城安葬的理由,光明正大送张文瑾出城。”
叶远山恍然大悟,堂下在听的人也发出唏嘘之声,可这时候那位张文瑾却大笑起来:“小女子不才,不知先生何人,只是有一事相问,证据呢?”
宋轶眉头紧皱,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无论是盗尸也好,置办灯油也罢,张文瑾根本不曾露面,一切的说法仅仅是凭借线索进行推理猜测,但事实上,宋轶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直接定下张文瑾的罪。
在宋轶的推测里,张文瑾能心思缜密如此布局,自然也能想好对应的退路,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在他的底线里,根本无法断张文瑾的罪。
见宋轶无言以对,张文瑾淡淡笑了起来,那笑靥如花,声如银铃,要不是她此时跪在公堂之上,谁能想到,这样的绝色美人竟然会是白湖庄园纵火杀人案的凶手?
而即便此时她就跪在公堂之上,因为她的一个提问,围观的百姓也逐渐开始生疑,毕竟宋轶所说,仅仅只是口说无凭!
“先生或许误会了,家父的确隐瞒民女未死的真相,只不过他老人家是想让民女有朝一日想明白,情爱只是虚妄,唯有家人最重要,哪怕让民女躺在棺木之中送出城去,也仅仅只是想让民女以死而后再重生。只是家父深意,只是先生误会。”
好一个巧舌如簧!
张伯勋更是机敏,直接应着张文瑾的话说道:“叶大人,小女所说句句属实,草民冤枉,小女冤枉!”
张伯勋应声伏倒在地,张文瑾高呼一声“冤枉”也跟着伏倒,而张家的下人见主人如此,纷纷学样,引得围观的百姓声声附和,一时之间,公堂之上一片纷乱。
叶远山见状,急忙将宋轶喊到身前,着急地说:“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证据呢?”
黄文定也起身跑到宋轶身边,低声询问:“老师,若雷刀头和李崔或许一时还赶不回来,更甚者或许未能将证据找回,如此,我们该当如何?”
叶远山又在旁边说:“宋先生,本官信你所言,这张文瑾确实嫌疑巨大,若一时无证据,本官即便动刑……唉!眼下群情激奋,怕是用刑也难以服众啊!”
宋轶双眼紧盯着张文瑾,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正当时,门外忽然传来雷霆般的咆哮
“本刀头在此,何人敢咆哮公堂?”众人顿时安静,那声音继续高喊,“宋先生!我与李崔回来了!带着证据回来了!”
宋轶激动地转身抓起桌上的惊堂木用力砸下:“快!传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