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证明我不是日本人的后代就是了?’我说。
‘爸爸说,你是他们在日本人投降撤离的时候,在木柴厂的木堆旁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孩子。当时你被裹在棉被里,哇哇直哭。捡的时候是有很多人在场的。他们不能证明你是中国人,也不能证明你是日本人。可现在有人非说是日本鬼子贼心不死,你是他们留下来祸害中国的毒苗。说是抓住立刻正法。你快逃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全蒙了,傻了!
‘不明白就算了,你现在抓紧逃命就是了。太平了再回来。我会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你不用惦记。快!’淑珍把孩子放在床上,迅速地用被单把我的衣服被褥打包,绑在我身上。‘快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和孩子等着你,太平了再回来。’
我还是没有回不过神儿来,淑珍就已经把我推出门外。
‘你看!’淑珍指着山下的小路,一队打着火把的人正朝这里赶来。‘快逃,你要好好地活着,等着太平的那一天。别惦记我们。’
我当时也有些慌了,就顺着山间小路朝山里跑去。我低估了当时的形势。我想我的父母已经六十多岁退休了,他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淑珍的父亲是军官,在部队上,她们母女会得到他的庇护的。我没太多地为他们着想。困惑充满我的大脑,扰乱了我的神经:我是日本人?中国人?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把我扔掉?……我在山林间疾步穿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好在那里群山起伏,一座连着一座,我终于逃进了深山腹地。后来我在一个看山人搭的草棚子了安了身。我用了很长时间来熟悉周围的环境;学会怎样寻找食物填饱肚子;用山草和树枝加固加厚那个草棚子。有时也溜到一些小山村里偷点儿可吃的东西,看一看形势的发展。
年关将近,时不时有鞭炮炸响的声音。我再也抑制不住对家人的思念,拖着条棍子就上路了。一位好心的司机载了我一程,快到省城了,我不敢再乘车,怕被人认出。我避开大路,朝着省城的方向,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饿了就乞讨,困了就找个背风的地方躺下就睡,冻醒了就接着走。
天不作美,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路上的积雪一尺多深。我窝在一个草垛里睡了一夜,天亮了,我又上路了。路上没有什么人,灰蒙蒙的天空,白茫茫的雪野,我犹如一只蚂蚁在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