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
江父挑着近百斤重的两坛子酒,汗如雨下,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一路乐呵呵的。
直到江平安发挥小孩子胡搅蛮缠的精神,愣是说自己背不动药箱,江父才放弃省钱的心思,两父子雇佣了个车,咯吱咯吱,一路送到了永城县门口。
日进千文的江平安,舍不得亏待自己,该花便花。
因为多了两坛子酒,江父还额外交税,才通过了永城收费站。
“好累啊。”
江平安擦一把额头的汗水,感觉浑身黏糊糊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脚底板也酸麻的几乎没有知觉。
辛亏雇车,否则脚底板不知到磨出多少水泡。
“阿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江太仁挑着担子,侧身看到儿子神色疲倦,温言安慰道。
“要是有车就好了。”江平安盯着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羡慕的嘀咕道。
他也就发发牢骚。
养一匹马可不便宜。
一匹好马至少十几两,还要配套的马鞍等器具,马吃的饲料也精贵,对于贫下中农江平安来说,太奢侈了。
北城门离家就二三百米。
眼看离家越来越近,江平安的情绪也渐渐兴奋起来,沉重的脚步也变得轻快。
“阿呆,你们两父子又去卖药了。这是挑了两缸子啥玩意?”
临近家门时,斜对面的姚屠户,站在肉案旁的凉棚下,热情的打招呼。
“姚叔好。”江平安乖乖的走过去,躬身问好。
一低头,目光却被他脚下一团活物吸引住。
江平安好奇的走近两步。
见肉案下,似乎蜷缩着一头小动物,脖子上还系着绳子。原本以为是条土狗,走近一看,那物头大耳长,四肢瘦弱,灰褐色的鬓毛油亮顺滑,肚皮泛白,似乎是头驴子。
“姚叔,这是头驴吧?”
“嗯,小毛驴。”
见江平安走过来,那头小毛驴,哪怕被拴住,也高傲地扬起头,鼻孔朝天,眼神倔强地盯着江平安。
“它腿怎么了?”江平安敏锐地观察到,那头小毛驴试图站起来,可两条后腿似乎瘸了,痛苦地挣扎半天,依然无奈选择趴下。
“好像是棚子踏了,把腿压断了,不然,也不会便宜卖给我啊。”姚屠户撇撇嘴,不屑道:“要不是价钱低,我还不想收,这么丁点大,也没什么肉。”
“啊?要杀掉它?”
不知为何,江平安波澜不惊的心弦,仿佛被人死死攥紧。
这感觉,很奇怪。
他不是白莲花,也不是素食者,前世在帝都,就特别爱吃驴肉火烧。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迎上小毛驴那倔强的小眼神时,江平安似乎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时候,爸妈都是医生,加班是常态,大年三十都不例外,他童年的回忆,基本上是在爷爷严厉苛刻的眼神中渡过的。
枯燥的作业,乏味的中医书籍,还有爷爷那威严的面容,令他的童年很压抑、很沉重。
有压力,就有反抗。
这也造成江平安叛逆的精神,家人们不苟言笑,江平安则是手术室活跃的段子手;长辈们都不赞成他学急诊,他偏偏毅然选择了急诊科……
因此,一看到小毛驴那倔强的眼神,江平安心中一颤,就觉得……很有缘分。
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他:买下来……
“爹,我们把它买下来吧?”江平安仰起小胖脸,冷不丁大吼一句。
“买它干啥?”江父卸下担子,弯下腰,指着小毛驴的瘸腿,纳闷道:“还是条瘸腿驴。”
“爹,你看,像今天这趟,我们要是有头小毛驴,就不用花钱雇车了。以后出去卖药丸,还可以骑着它,去更远的村庄对吧?”
江平安小嘴巴拉巴拉,见老爹不为心动,继续蛊惑道:“而且,儿子马上要去县医学上课,每天一来一回,都要走四五里地,那多累多耽误学习啊。”
最后一段,总算说到点子上。
江父是朴素的劳动汉子,在他眼里,走个七里地谋生计,那是天经地义,谁会花钱再养头驴。
可儿子还小,前一阵又遭遇大病,身子弱,买头驴骑着去上学……
“可这驴,腿都瘸了。”江父嫌弃地瞥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小毛驴。
江平安看出老爹心动了,心中一喜,说的更起劲了。
“就是腿瘸了,它才便宜啊?我在智叔那学过治骨伤,咱们买回去,先试试看,能治好就养,治不好再卖回给姚叔呗。”
姚屠户默默地翻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