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寨的诸弟兄谁也没料到,少寨主生辰的前三日,竟是这样令人手忙脚乱。
先是嗜酒如命的九叔闹了个“失踪”,再是酒窖里上等的猴儿酒消损殆尽,接着素来偷闲的鬼手大夫狠狠秀了一套针法,再后来,少寨主明月谦外出除尘至晚不归……
明千里担心又闹出乌龙,不敢随意报告哨塔传讯寻人,直到明月谦带着一身血污和伤痛回到寨中,一直守在寨门口的他才晓得,出大事了。
寅时已过,明月谦特意叮嘱了明千里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了兄弟们安歇,再同他一起去了药堂,寻找纱布和药草,打算草草处理伤口了事。
明千里长久处理山货事宜倒还仔细妥帖,可一遇上有关老少寨主的事情,就变得小题大做,恨不能拿出日行千里的功夫,加上药堂的药物摆放素来有春回叔自己的一套特色,一番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在陆续弄错药草、踢翻药罐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惊动了春回叔。
春回叔平昔信奉睡眠之法,称养生之诀,当以睡眠为先,睡能还精,睡能养气,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坚骨强筋……而今日这位“鬼手大夫”被吵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这一向未能睡到自然醒,他当然是不痛快的,等他带着一身起床气推开药堂的大门,发现年轻小辈把自己的药堂翻得一团糟,又见到瘫坐在药堂地上的明月谦手臂上那骇心动目的伤口,这位年近四十的大夫就再也顾不上什么“怒伤肝,悲胜恐”的医家训诫,吹胡子瞪眼地好好发了一通火。
发火归发火,病人还是得治。
明千里按照吩咐把虚弱的少寨主挪上床榻,多番忙活,最后摊开沾满药渍的双手,对春回叔道:“春回叔,您这药材摆得……忒乱了,我实在是收拾不过来,要不您安排我去做点旁的什么,找找剪子……倒点热水……都行!”
“你这蠢东西!找剪子?倒热水?你是要在我这药堂生孩子吗!”春回叔叫骂着,气得差点揪掉了刚蓄不久的山羊胡。
“对不起,春回叔,都是我的错……”明月谦被折腾得面如菜色,竭力才挤出一个笑容。
“我还不知道是你的错吗,凭他们,敢在我的地盘这样胡闹?是当我的针都锈了吗!”春回叔不接受他的道歉,又瞥见旁边的明千里似在偷笑,厉声补充道,“你也逃不掉!他伤成这样,都不晓得早早叫我过来,弄死了他,你去给老寨主当儿子啊?”
明千里搓着手,凑到春回叔身边阿谀道:“嘿嘿……春回叔,您的医术那样高明,妙手回春啊,就是再晚些告诉您,您也能把少寨主治好……”
春回叔横了他一眼,几乎是咬着牙:“那下次你受了伤,就别治了,晾成尸体再拖回来给我,让我试试能不能妙、手、回、春!”
眼见马屁没拍好,明千里只好讪讪地撤回明月谦身边,把安抚这位鬼手大夫的任务抛给了他。
“春回叔,您先别恼……”明月谦赔笑道,“这番受伤也不是全无收获,不瞒您说,我随贾红线去了躺了寒潭涧,发现几味药草的药性很是有趣,您一定感兴趣……”
春回叔一听“寒潭涧”三个字,两耳微微一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皱起,似是不太高兴,可“有趣的药性”却又让他眉间一宽,一副极想知道的模样,他的表情忽冷忽热,如山中天气变幻莫测,最终,竟埋下头给明月谦处理伤口,一语不发。
旁边的明千里倒更关注“贾红线”三个字,他浓眉一挑,道:“这贾氏母女真是有趣,每次咱们寨的兄弟想要去探查寒潭涧,那贾美人就抡着钉耙挡在道儿上不让我们过去,这大晚上的,她的闺女居然主动拉上少寨主跑了进去,真搞不懂她们母女怎么想的……”
“有什么难懂的!”春回叔突然冷冷道,“你们几个傻小子去了寒潭涧也是送死,红线那丫头机灵,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明千里睁大了双眼,不服气地指着明月谦的手臂道:“她是没什么差池,可把我们少寨主折腾的……”
“千里大哥,”明月谦连忙叫住他,怕他再去添油加火,“麻烦你去寨门口看看,红线去了山下南朱镇送药,一会儿可能就要回来了,若她回来,请告知我……”
既然少寨主这样吩咐了,明千里也只好把满肚子的抱怨压了回去,拱手退出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