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离没有答话,放下手中的弓,向草场外走去,射圃青葱的绿草因时节开始泛黄。
他叫住他,“不要执迷不悟,你看看脚下的土地,便知胜者是谁,聪明人不会站在胜者对面。”
“我不懂输赢,只知承诺。”明若离站住低声道。
秋冬时节,平日在后山长溪中洗澡的小鸟也不见了踪影,夕阳来的越来越早,早晨起来,斋舍的瓦檐染了霜色,傍晚夜幕迫近,六学的草叶也镶了银边。
在这样越发变冷的天气中,时嵬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从前哺时便能在兰影场外碰见抱着书匣赶回斋舍的她,如今斋舍上空月色如盐她才会回来。
等到斋仆在门口敲响第一声铜锣,稚嫩的斋童呼唤生员起床,时嵬往往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明若离习惯早起,和时嵬打了个照面两人各自分开,自顾自开始习读和习射。
元幕最讨厌睡时有人吵闹,时嵬连穿衣服也不敢在床上穿,六学的床也有年月了,在上面翻个身都咯嗞作响,有一回赵青棋拍了拍鸟雀一般喧哗的床板,无奈唉声叹气道,“这要是没有十天一次的常假,我怎么受得住,各位又怎么受得住我?”
时嵬向来听不明白他稀奇古怪的话,只有季伏微催她去官厨吃些热的早食。
午间太阳又会出来,早上穿的那些稍厚些的衣物,生员们走几步路出了汗就把衣服丢给身边的伴读或学童。
青蓝色和紫金色的云霞交织,几人劳累一日回到斋舍,却没有看见时嵬的踪影。
元幕咳了一声,问门口正归的明若离,“他呢?”
不用他说,明若离也知道指的是谁,“不清楚。”
“没和你一起回来?”
“未时一起下课,之后便不知。”
“眉仁,你看见他了吗?”
赵青棋摊手,手上的水珠乱洒,接过斋仆递来的干毛巾。
“这小孩最近怎么回事?”元幕自语。
季伏微把竹荆叫来,吩咐了一通,只见竹荆哎了一声自做准备去了。
“射圃那边会点灯吧?”赵青棋躺床上叨咕,以前也没有晚上去过。
元幕翻了个身,把窗户打开了半边,清冽的山中凉风渗入。
季伏微算着时间,今日是回来得太晚了些,都已经快到门禁,自穿了外衣。
“你要去找他?”赵青棋问道。
“嗯,我去看看,天黑了,小陌不平。”季伏微已经穿好了衣服。
门外时嵬正好回来。
推门,门里是四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
季伏微和元幕眼中尽是担忧,元幕只看了几眼便把头放在枕边闭了眼,赵青棋伸着手把粽子糖给她,明若离故作整理床铺,其实床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许多年后,时嵬还能想起当初一推开门的这个瞬间,还能清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季伏微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今日回来得如此晚?”
时嵬说是路上贪玩,在四门学多晃悠了一会儿。
目光下垂,他看见了她泛红的手心合虎口,破了皮的指节,那是扣弓弦的手指,于是便不再多言。
“用了晚膳否?”
“嗯。”时嵬有气无力。
“怕是吃了,这个时候也早就消了食。”赵青棋道。
季伏微离开了一炷香,等他回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放到四方桌上,时嵬惊讶,“斋长备了吃食?”
“过来。”他引着她的手去触食盒,黑漆桃木外盒上残留着温热。
“还是热的!”时嵬惊讶叫道。
“东西都放在火炉上煨着,怎么会冷?”他说。
时嵬坐在他身边,轻轻打开了食盒,“斋长,这也太香了……”
“都是你喜欢的菜食。”季伏微见她头发有一缕划在耳边,伸手帮她掖回耳后。
“是啊,还没有见季斋长对女子这么体贴过,醋醋,你这个做后辈的走了大运。”元幕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