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前,杜若在人间游荡了有二三十年,游历山川城镇之余,也用一些年月修习精进自身法术,略有小成,可是咸阴山上仙云缭绕,杜若的几十年功力与之相较,不过是区区雕虫小技。
终年覆雪的山脉匍匐在脚下,像一条蜿蜒盘旋的游龙,许衡施了腾云术在前头带路,阿懒将杜若驮在自己宽阔的背上,拍打着一双巨大的翅膀紧随在自己主人的身后。
羽翼迎风,风声烈烈。
一路沿青河逆水而行。所经之处,最扎眼的是乡野间羊肠小道,王城里皇气浩荡的重重叠叠琼楼金阙,荒凉地数百年里孕育的茂林。
最终到了传说中的天水间。
蓝天上远远地飘着几片薄薄的白云,无忧城外的山石宽厚高大,一块石头自己就是一座山,上面没有树,最多只有几团凌乱的野草疯狂地扎根。这些石头山或岿然独立,或三五成群地矗立着,默契地将城围在里头。
一片水泽静静躺在群山面前,水边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不知名的绿树和一大片不起眼的荻芦。
走到近处,杜若仰起头来观望无忧城的城门:上面并没有写什么字,所谓的城门也只是用六块方正的巨石堆砌而成的。门前没有守卫站岗,说是门户大开,其实也不确切,因为它除了那六块苍白的大石头和外面的石头山,没有门,也没有城墙。
人从外面看,这里明明更像一座被人废弃的空城,里面却是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
杜若来到这里,法力就不再受咸阴山仙气压制了,顿时觉得通体舒畅,可是见到这城门又感到莫名地一阵心疼,像被针扎着一样,刺得她皱了一下眉。
“所谓无忧城,无欲无贪,自然无忧。”
见她站在城门前迟迟不走,许衡似乎在鄙夷她的孤陋寡闻。
“超然物外,不将金银宝物过分看重;弃贪欲和一切不可得,不觊觎,所以能无忧虑。我知道的。我只是一到这个地方,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再想就心尖疼。
杜若发觉许衡在外总有一副老成持重的形容,不苟言笑,她缓了缓,觉得身体好多了,现下也故意学着他的样子说话。
许衡转过头不再看她,面上却没有透露出一丝不耐。
从前总站在许衡肩头偷懒的阿懒,现在趴在她头顶上歇着,飞了一路有些累了,它用脸点点她的脑袋,示意她跟着它主人进城去。
“约莫,是在你贪睡不醒的梦中见过。”许衡正了正并没有被狂风刮得怎么凌乱的衣冠,不疾不徐地迈着大步往城里走。
两人之间落下了几步路,杜若只能小跑着跟上,还不忘一边张嘴反驳他:“妖是不做梦的!”
听她一字一顿用了重音地为自己辩着,许衡只管在前面走,不再说话。
“是这里了。”
“呜——”
许衡停了脚,杜若没防备一头撞了上去,她刚才低头没看路,忽然眼前一暗,抬眼就撞在了许衡身上,杜若顿时苦着一张脸痛呼一声。
“稍不留神,还以为你要狼变呢。”
许衡扬起下巴拿她取乐,杜若也只是捂着鼻子,低头不言语。
刚刚阿懒差点被摔在地上,此刻正怪叫着飞回许衡的肩上,对着他“叽叽喳喳”地抱怨个不停,估计也只有许衡能听得懂它的话。
杜若:“你!”
“你们……”
耳畔突兀地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向他们走来,张着嘴,有气无力地似要向他们询问些什么。杜若刚想对她说,他们也是外来人,许衡面前一直紧闭的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他们站的地方像平地刮过一阵猛烈的飓风,迅速地将他们卷进了门内。
杜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裙摆,看看再次紧闭的大门,面露不可置信,许衡则以冷漠目光迫视着面前站着的一个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着白裳的男子主动作揖与他们打招呼:“小仙纪湘,见过咸阴山神,见过诸绳水君。”
风吹雨不动的礼数周全,不是纪湘是谁?
那纪湘有些抱歉地继续解释说:“此番相见于情于理都不合礼数,但是眼见事情发展至此,小仙着实没有办法了,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