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不答。
徐荣砸了咂嘴,倒出一碗水,一口饮尽,随后说:“公台兄,你这么沉默着,有用吗。你说,你早早的就答应我,替我做事儿。现在,你也不会这么落魄不堪。对吧?”
陈宫仍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徐荣的话的样子。
徐荣以为,陈宫留下字迹,是想替他做事儿。其实不然。陈宫只是看到曹操杀了吕伯奢全家后,心生畏惧,想要借徐荣之手,从曹操身边逃走。早知道后面会有岔路,使得两人分开,陈宫就不会留任何字迹了。对于自己的处境,陈宫也有些无语,他都在树旁留下曹操去向了。可徐荣还是分兵追击,把他抓了回来。
“陈公台。”
徐荣的语气不觉低沉了许多。今日遭到挫败,让曹操逃出手心,徐荣本就不快,更是不想和陈宫磨蹭。他一手撑着下巴,冷冷盯着陈宫,说:“听我一言,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母,为妻子考虑考虑才是。阿母一大把年纪了,你说,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伤心。还有嫂夫人,这兵荒马乱的,你说像嫂夫人那样的美人,没有个男人在身边,要怎么护得自己周全……”
“徐荣!”
陈宫猛地抬头,打断徐荣。他恶狠狠地盯着徐荣,鼓起腮帮子,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我警告你,徐荣,离我家人远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吗。”
徐荣不可置否地动了动嘴角,“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就算一对一,你也打不过我啊。放心吧。离开洛阳前,我已经吩咐人照顾好阿母和嫂夫人了。当然,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陈宫仍盯着徐荣,一动不动。
徐荣的话,都很简单直白,没有半点诡辩的空间。要么,听话;要么,你家人就会有事儿。这就是徐荣传达给陈宫的讯息。而如徐荣所说,陈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对此没有反抗的力量。陈公台并不是傻瓜,他显然明白这点。
“说吧,你想要什么。”陈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早这样多好,你说是吧。”
徐荣展颜一笑,却又收敛起笑容,郑重地说,“我需要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去陈留,公台。我需要你待在曹操身边,将曹操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为我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你这是要我做内奸?”
陈宫脸色冷下来。
“啊?内奸吗,随你怎么说好了。”
“这不可能。”
陈宫断然回绝。他倒是不介意出卖曹操,但一想到要回到曹操那个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的家伙身边,陈宫便觉得不寒而栗。
“是吗?”
徐荣眨眨眼,“陈公台,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你以为,我是在问你的想法吗?”徐荣冷笑了一声,“啊,当然,你可以拒绝。但你最好想好了。洛阳的老母和妻儿与曹操之间,你必须选一个。自古孝义不能两全。鱼,还是熊掌,陈公台。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陈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陈宫很孝顺自己的母亲,也很在乎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无论多软弱,多富有正义感的人,在涉及到自己的家人时,总是会变得自私而盲目。就像徐荣所说,陈宫其实没得选。
陈宫懊恼地低下头,身子陡然松懈。
入夜。
徐荣一个人站在田埂旁,与枯老的杨柳为伴。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在洛阳,董卓越发肆意妄为,尤其是失去他的头脑李儒后,谁也不知道董卓会怎么做,做什么。而徐荣的处境比较尴尬,他不知道董卓对他的态度。一方面,徐荣认为董卓在怀疑他。但另一方面,董卓似乎也没对他起杀心。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徐荣惊疑难安。
在关东,曹操逃到陈留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李儒毒杀少帝,给关东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起兵理由。很难认为,关东人会坐视这个机会失去……有趣的是,这对徐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就这么回洛阳,天知道董卓会拿徐荣怎么办。但一旦关东起兵的消息传来,董卓就需要徐荣为他统兵。现在,洛阳至少有一万士卒,受徐荣控制。董卓不会傻到临战前,自断一臂。
徐荣默然想着,打算在荥阳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再返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