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正在剁肉,一见沈燃进来,便手拎菜刀抬头斜眼看着,似乎不愿说话。
沈燃心知这是新仇旧恨攥成了一把,不但他挤兑的万隆丰没了生意,现在万隆丰还花了十贯钱送程六来会英楼学艺。
他已经完全抹杀了这位万隆丰总厨的存在价值。
所以他也不强求和睦,装装样子虚一拱手道:“见过曹铛头,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自便吧。”
曹铛头难掩满脸不屑,冷冷道:“喊我赵老大吧。”
郑管事也尴尬圆场道:“我先和小郎说一说,靠东边的灶具烤炉都由着万隆丰的人用。您在西面这一套上,我看您只带了一个小厨,若人手不够,或少了东西,只管喊我,没有不答应的。”
沈燃一面听一面打量了一下,这厨房比自己那间大了两倍不止,他和那位曹铛头,一位靠东一位靠西,也能做到互不干涉。
因而就点点头:“我们两人就够,郑管事可知道今日席面上的贵客人数几何,有无忌口?”
这话一出,曹老大那边忽然就没了剁肉的声音。
这傻货必定是什么都没问清就开始动手了,现在听沈燃问了才想起来这事重要,想要偷听。
郑管事却道:“沈铛头如此年轻,却难得心细如发。若说忌口是没有的,菜量嘛,您二人每人十个菜就行,只是要商量好别重复了。我家阿郎脾胃不好,一日三餐惯了。所以午时一刻,就准备传菜。”
沈燃点点头,往外送了送郑管事,心里知道若要好声气的和曹老大商量菜色是不可能了,索性自己带了清酱和酱菜,就做些会英楼独有的菜式便罢。
看着郑管事在廊下胡床上坐定,他也不多耽搁,领着小麻热火朝天的动起手来。
厨房中食材齐全,沈燃便由汤浴绣丸起,至宝酿鸭子,将韩凝礼曾讲给他的长安菜色和会英楼独有菜品结合着做了,再添上些厨房中准备好的鹌鹑和鹿肉之类的野味,十个菜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正热火朝天的忙活,却忽而又觉得脖颈发凉,回头只见曹老大两手戳在高桌上眯着眼睛瞪他。
虽不想说话,此时也得问上一句:“曹铛头有何见教?”
“哼,”赵老大冷哼一声,“我看沈铛头白白顶了个三两金的名头,若是离了清酱,估计什么都不会做了。”
沈燃不欲和他道理,只回身吩咐小麻:“拿个砂锅,照我教你的法子煮点滑粥。”
小麻应了声就反身去寻猪骨鸡架之类的东西吊汤,竟要用高汤来滚粥。
沈燃自己则从水槽中捞出一尾青鱼,还活蹦乱跳的鱼一到案上就被他一刀背拍晕,而后手起刀落,砍去鱼头又将内脏除尽,三两下脱去鱼骨,将剩余的鱼肉也破为两片,再细细打上斜刀,刀刀划破肉皮却还微连着一点,只需筷子轻轻一拨便能拽落。
他这才将两片完整的鱼肉放在盆中,用姜丝细盐烧酒胡椒和各样香料码上味道,才继续做起其他的菜来。
一桌子菜肴铺排停当,沈燃见时间还早,又随手抄起颗萝卜,雕了些花花草草瑞兽祥鸟。
小麻这才问他:“阿兄,那粥?”
沈燃边雕萝卜边答:“出了米油就架到小炉上吧。”
小麻这才取了长勺,从滚开的粥锅里盛出粥心浓稠的米汤,添了些胡椒碎屑就放在上桌的小炉上热着,又抄起两条沈燃早雕好的萝卜立柱固定在小炉两耳上。
最后,沈燃将穿在签子上的两片鱼肉在萝卜柱上架好,粉红色的肉就一片片倒挂下来,像花串似的绽着。
小粥锅中滚开的热气向上蒸腾,将鱼肉花串包在一片白气中。
他知道东边的赵老大正在暗暗的瞧着,却也不遮掩,只将这碗粥底锅搁在中间的高桌上。
那赵老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正欲别过头去不看,却又听沈燃幽幽道:“看吧,这东西和清酱半分瓜葛也没有,你若开窍,这玩意儿能救得了万隆丰的生意。往后也不必和我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