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边走一边嘀咕,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两个儿子听。
她说自己一年到头没有闲暇的日子,除非那天得一场大病,瘫在床上不能动,才能享清福。为了工分、口粮,小队的农活一天不能落。大人伢子嘴不能拿针绞起来,一天三顿饭,一顿不能少。老老小小,不能身上拖一块挂一块,起早带晚的要缝补浆洗。刮风下雨,还要纳鞋底。家里家外,总有无穷无尽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就是铁打的人,也磨易了。你们哪个是省油的灯?一句不到,事情就能砸锅。一顿不骂,做事打岔;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两个大仔还好些,你们两个妹妹跟信仔就是魔头星,我就是活菩萨也没有那个耐心,跟你们轻言慢语地讲道理。你们老子就晓得做滥好人,任你们五形放浪,将来就是害你们,姑娘家出门就害人家。
我虽然不识字,理是懂的。《红灯记》里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们哪个能当家?我才38岁,外人哪个不说我像48岁?有人劝我说,你三儿两女,日后有福享呢,哼,等我能享福,差不多骨头打鼓咧!
其实,她本可以有4儿3女。在多多前头有个二姐,两岁时不幸患白喉并发心肌炎而死。多多那时还没满月,尚未有大名,夫妻俩图省事,干脆让多多顶了位置和名字,也叫二姐和赵智。多多后面还有个未出生的弟弟,妈妈怀孕5个月时挑河泥吃了力,流产了。多多“头顶脚踩”,被贴上了“命硬”的标签。
这时,赵义阻拦说:“妈,你说过,要过年了,不吉利的话不能说。”他在读四年级,敢对母亲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大哥小学毕业二年了,已经参加农业生产,性格跟父亲差不多,约等于闷嘴葫芦。弟兄俩是在妈妈的打骂中成长起来的,对她那一套早已习惯。
鲁芝兰叹一口气,又骂起小女儿来:“这死丫头,专给人惹麻烦,找到就先刷她一顿。你躲就躲过去啦?能躲哪里去?能躲到多晚?人忙得恨不能有三头六臂,她还惹麻烦,这死丫头!”
赵义又劝说:“妈,找到了你别打她骂她,不然下次她更不敢回家了。”
闷嘴葫芦也开口了:“对,要哄。”
母子三人说着话,到了渡口。鲁芝兰跟摆渡的老张头打招呼,万一多多回来,叫她在河西你的棚屋里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