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终于把方才收进去的眼泪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看着全桌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也有点没有底气,哭的声音却更大了起来,一边往杨氏怀里钻:“娘,我的头好痛,娘--”
杨氏手忙脚乱的把她搂住,一边用手轻轻的去摸她的脑勺后面,焦急问道:“疼得厉害?”
男桌也听到了动静,沈文怀焦急的频频望过来,沈老爷子砸吧砸吧了嘴,皱了皱眉道:“这是干什么呢?”
杨氏刚要说话,就被沈梨截住了话头:“爷,梨儿的头好疼,大姐也没饭吃,梨儿不吃了,去陪大姐。”
沈老爷子眼神一便,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孙女,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开口还是和颜悦色:“他奶,捡了饭菜给她送去。”沈老爷子提到沈清兰时,明显有些含糊其辞。
大刘氏不干了,把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摔:“吃吃吃,就知道吃,她是我沈家人还是咋地,我让她留下来就让人戳脊梁骨了,还要伺候她,也不怕出门让狼叼去她个黑心短命的祸害。”
沈梨几个都是面色一变,杨氏赶紧出声:“娘,我去端,您吃饭。”
“坐下。”大刘氏狠狠剜了一眼杨氏,把手里半个啃得面目全非的窝窝递给杨氏,又从盆里舀了一晚清汤。
想了想又把剩下的几个窝窝分给了沈文英和张氏,冷冷的便盯着他们一家看。
沈梨见状,飞快的从面前的盘子里夹出一大筷子的白菜炒肉和土豆丝,飞快的钻下凳子,拉着一旁怔怔的小刘氏朝着西厢房跑去。
她动作之快,直到出了房门众人才反应过来。
大刘氏咬牙切齿,杨氏垂着头红着脸跟着出了上房,沈清杏见状,弯了弯眉毛,笑道:“奶,您吃,我就不给您添堵了。”
说着看了看盘子,却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像沈清梨一样戳大刘氏的痒,只是将自己的馍馍窝头拿在手里,蹬蹬蹬的跑出了上房。
大刘氏中气十足的骂声就从上房传了出来:“烂心肝的东西,胳膊肘往外拐,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早死那—”
沈梨把手里的馍馍分给一脸内疚伤心的沈清兰,指了指碗里的菜:“大姐,你吃。”
杨氏也跟着她红着眼睛进来,接着就是沈清梨,几个人都没吃掉自己的窝头和馍,齐刷刷的拿出来,倒都化悲为喜,相视而笑。
因为沈文怀和沈青竹坐在男桌,有沈老爷子在,脱不了身,娘几个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暴风雨之前的难得的安宁的午饭。
直到沈文怀皱着眉头进来,身后跟着同样心事重重的五郎,几个人才又浮上了一层忧色。
“他爹,咋了?”杨氏将碗收起来,皱着眉头问他。
沈文怀明显极为苦恼,沈梨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杨氏是典型的古代农村的贤惠妇人,而沈文怀就是典型的古代农村的老实男人。
但还好,知道心疼孩子,会为了他们几个进行抗争,即便没什么效果,那也说明骨子里还不是只会受人欺负的包子。只要有充足的催化剂,这表面的服从就会四分五裂。
但以孝道和家族为重的古代,这样的催化剂究竟要有多么充足呢?
沈文怀挣扎了一会,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微微闪避,看了看一脸倦色和平静的大女儿,有些愧疚道:“他爷说—”
顿了顿,似乎不知怎么说出口,杨氏便已经红着眼睛催促他道:“说了啥?”
“哎。”
沈文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用极轻的声音继续道:“他爷说,兰儿的事,今晚得说出个章程。”
“啥?”杨氏立刻忧心的看了一眼沈清兰:“他爷,他爷,咋能这么—”
一旁站着的小刘氏又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沈梨看着几人颓然的面色,眨巴着大眼睛道:“娘,你放心,爷不会现在把大姐赶出去的。”
杨氏欣慰的抱了抱她,显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眉头满是担忧,直到张氏大嗓门又在院子里喊了起来:“人呐,碗没人洗啦?”
杨氏沉了沉脸色,还是勉强笑了笑走出去。
大刘氏倚在门框上,看见杨氏出来,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道:“馋嘴的害婆娘,咋没把她吃死?”
沈老爷子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行了,少说几句。”
大刘氏虽然还是骂骂咧咧的,却还是依言走进了上房。沈老爷子在这个家里,还是颇有威信的。
沈梨看了看几个人明显恹恹的神色,一旁站着的小刘氏擦了擦眼睛,把沈清兰给孩子换下的尿贴子放在篮子里,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去。
沈老爷子对小刘氏到底是个啥态度那,不维护也不使唤,就好像家里没这个人似的,沈梨眨了眨眼睛,深知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看着沈清杏和沈青竹都去逗弄小豆子,蹬蹬蹬的跑向了上房。
沈老爷子正坐在炕上一张张的压着书页,大刘氏帮着沈文英裁着尺头,沈文怀立在一旁温书,第一个看见她时,便轻轻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来。
沈梨对这个小叔没什么感觉,知道他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呆子,又颇有点恃宠而骄,是这个家里除了大伯沈文德以外唯一有资格跟着老爷子上私塾的人。虽然多次被人夸聪慧,但伤仲永的事她还是明白的,就凭这样的家庭氛围,究竟能不能成才还两说那。
沈梨就当没看到,笑吟吟的凑到沈老爷子面前:“爷,你干啥呢?”
沈老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唔,压一压书角。”
沈梨看了看,发觉是《论语》《孟子》之类的,还有几本比较初级的《三字经》《百家姓》,沈老爷子也算是个老秀才,能开私塾也就证明他还有些真才实学。
沈青竹的启蒙还得靠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