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石头砌起的围墙一直向上延伸到头顶处的黑色云雾里,看不到尽头。
围墙的拐角处是一块一人大小的青灰色石盘。石盘的边缘刻着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线条,长线条一直连接到中间的八卦阵,短线条停止的空隙中有五个凸出的石块。
八卦阵的中心有两根首尾相接的可移动石条,一长一短,长在上,短在下。
言汐在石盘前观察片刻,“这是表灵盘?”
“汐汐这你都知道?”
“知道一点,”说着伸手用力去掰那根八卦中心的长石条,“家里的一只猫告诉我的。”
“哦,你家的猫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说罢也凑近来看着言汐捣鼓。
“嗯,还不错,很可爱。”说着十分暴力地掰下石条,又咬着牙根去拆短石条,但始终拆不下来。
“我来吧。”关洱见状伸手去帮他拆下短石条。
接着言汐把两根石条分别放到八卦的两端,石盘开始旋转起来,原本长短不一的线条随着石盘渐渐连接到中心的八卦阵。
关洱忍不住问道:“汐汐,我也见过表灵盘,但是不应该是拨弄两根石条,直到找到合适的位置,这石盘才会旋转的吗?”
“嗯,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是我这种倒霉体质,是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位置的。”
“所以你就拆了它?”
“啊,不是啊,怎么能算拆呢,我只是另辟蹊径。”
这时,在凸出来的五个石块中,位于正上方的一块陷进石盘,整个石盘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转不动了。
言汐悠闲地去摸头上的簪子,当她拿在手上时,那簪子发出微弱的光亮。
然后她的手就被关洱抓住了,“汐汐,你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言汐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会开,放心。”
关洱嘴角抽搐,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人,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然后他就看见言汐毫不犹豫地把看起来柔弱得不堪一击的簪子当成凿山的锤子,雷霆万钧地把剩下的四个石块全部敲进石盘之中。
“汐汐,你在......凿它?”关洱道,“……我害怕……”
关洱清晰地听到石盘中心传来一阵阵十分不协调的呻吟,心中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默默地朝后退了两步。
而做完这一切的言汐毫不犹豫地拉住不断后退的关洱,对他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话音没落,石盘内部传来沉闷的碎裂声,接着由内到外爆破开来,一瞬间化为粉碎。
而当这粉碎尘埃落定之后,原本看不到尽头的围墙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一般,由他们所站之地逐渐倒塌开去。轰然声接着轰然声,仿佛不知疲倦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在这片原野上驰骋,带起漫天的尘土。
落石的巨响在这空旷的原野中格外浑厚沉重,漫天的尘土在地上翻滚而起,与空中所悬着的浓雾混为一体,原本灰色的天空瞬间黑暗无光,如黑夜吞噬白日一样把他们两人包裹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渐渐停下,尘雾逐渐落定。
关洱看着自己满身的尘土,道:“汐汐,你不是说没事吗?”
让关洱出乎意料的是,显然对方比他更加震惊,脸上浮现着劫后余生的激动神情,兴奋地打量着一片凌乱的土地。
“啊,好刺激。”说着还兴奋地拍了下身上的尘土。
关洱:“……这也是家里的猫教的?”
“不是,我没想到整个围墙都倒下了。”言汐说的是真话,她以为至多是石盘碎裂,栅栏打开而已,没想到……整个阵法都摧毁了,“千不该万不该全信了一只猫的胡话。”
关洱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表灵盘是妖族常用的阵法,用以把某些低级的精怪困在某处,再予些天地精气养着,以供自己修炼时吸取其灵气,提升自身的能量。简而言之,这表灵盘相当于人间的锁头,表盘上各部件有千万种组合方法,不同表盘解法不同,要有与其相匹配的钥匙方可解开。而你……”
而言汐用的是最为简单也是最粗暴的一种,先把锁芯破坏,即石盘上的两根石条,再用一股霸道的灵力注入锁芯,破坏石盘内部平衡,让其在自我修复中自毁。而这样的解法,自然不是言汐能研究出来的。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言汐自己偷偷松了口气,“这不是好得很嘛,干脆利落!”
“嗯……”关洱不敢苟同,因为他知道,锁被毁了,里面关着的东西就出来了。
自认为好得很的言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忽然看到远处的黑暗像压成而来的暴雨一般迅速朝他们涌来。
担心关洱会被自己连累,言汐立刻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住他护到自己的身后。
黑暗里的浓雾化为一只只有形的鬼手,伴随着一阵阵阴冷的龇牙咧嘴之声。
言汐能感受到无数的鬼影从这阵暗黑中喷涌而出,层层叠叠的哭声在他耳边呢喃、嘶吼,带着让人颤栗的怨怒和不甘。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是鬼灵们再也流不出的眼泪,在他们身边翻江倒海似的起起落落。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为什么!”
“放我走,我还活着,放我走!”
“爹爹救我!救我!”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求你!不要!”
耳边的呢喃化为嘶吼,万千冤魂的情绪和死时的记忆充斥在言汐的脑海里,撑得他头疼欲裂。每个鬼灵都曾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生时在尘世中摸爬打滚,有牵挂有留恋,而他们的魂魄却被贪婪者猝然剥夺。他们带着不甘和怨恨,迫不及待又不厌其烦地述说着生前身后事。
“汐汐,我害怕。”关洱平和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让人听了也不自觉地平静。
言汐抓着关洱的手紧了紧,“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
“嗯,好。”
与其说是她在安慰关洱,还不如说是关洱安慰她,“这些鬼灵突然被放出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会儿等他们明白过来就没事了。”
不多久,密不透风的云雾一点点消散,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依旧站在这片辽阔的平原上,不同的是,先前空旷的平原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魂灵填满。他们半透明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每个魂灵的胸口处都是一点血红色的亮点,那是他们生魂被强行剥离身体时残留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