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地处南北折冲之地。
当今天下南北对峙,扬州处于南齐国都余杭以北,向东就是北魏军旅重镇淮安。
历年来屡遇兵火,破坏频繁,从歌吹沸天到野鼠城狐也就是转眼之间的事。
废城乔木,犹厌言兵。
只是近年来,南齐向北魏委屈求和,扬州百姓方才得数年喘息之机,如今倒也称得上繁华市集。
扬州城南,染房街。
桑木一行三人走在繁华的街市上,桑木抽着刚买回来的烟丝,吞云吐雾,烟丝燃烧的一点火光忽明忽暗。
邓霖则一手牵着桑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三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桑榆此时手里也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小姑娘一面啃着甜丝丝的冰糖葫芦,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角旁的糖渣,鼻子里还哼着刚听来的不知名扬州小调。
“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烟丝三钱银子一斤,连一碗不加蛋的阳春面都得五个铜板。这世道,还叫不叫人活了。”
邓霖一面数着钱袋子剩余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一面喃喃自语。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咋没听说楚留香,陆小凤这些大侠们因为钱的事情操心呢?”
桑木回过头来,鄙夷的瞥了眼身后的邓霖,怪眼一翻说道:“废话,你以为走江湖是这么好玩的。这年头,连加丐帮都得交入会费。没有钱,哼哼……”
“老头儿,你这流窜作案的段子手也算是混江湖的?”
邓霖不以为然,桑木脱鞋欲打,考虑到大庭广众下毕竟影响不好,只好作罢,半晌后飘来一句。
“你小子晓得个屁。”
桑榆将最后一粒糖葫芦咬进嘴里,嘎嘣噶蹦一阵咀嚼,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屑,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说道:“哥,再要一根。”
邓霖抬手在桑榆清秀的鼻子上一刮,正色说道:“刚才说好了的,最后一根。剩下的先放哥这给你存着。”
桑榆哭丧着一张小花脸,挺秀的鼻子和眉毛皱成一把,撇嘴说道:“哥你骗人,每次说在你那里存着,结果都让哥你自己偷吃了,哼。”
“哎,小榆儿这你就不懂了吧,冰糖葫芦放久了,它会过期变质的,哥把它们存进肚子里,那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哎,你这个小屁孩儿。”
“哥,求你了。再给一串儿,就一串儿。”
“呐,说好了啊,这是今天最后一串了,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
染房街西头,有一家酒楼远近闻名。
这酒楼的老板姓李,叫李斗。据传早年间还曾中过南齐举人,颇有些才气。
李大老板平生酷爱舞文弄墨,酒楼中到处都是他的墨宝,就连酒楼门口悬挂的漆金招牌都出自他的手笔,怡红快绿。
怡红快绿,这名字与其说酒楼,倒更像是家妓院的名号。
但怡红快绿不是妓院,是一家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酒楼。
只是有一点特殊的是,怡红快绿虽是开在南齐,做得却是北菜,地地道道的鲁菜。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染房街开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而能够在南齐的地面上,开一家只做北菜的酒楼,那就更是一件本事了。
一向很有本事的李大老板此刻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怡红快绿门口的竹藤椅上晒太阳,他的右手上还捏着一柄做工精细的紫毫湖笔。
他微眯起眼睛,轻轻转动几下手中的毛笔,显得舒适而又惬意。
“欲知江湖深浅,且问吉凶长短。二两银子以告之。”
一条灰仆仆的身影转过街角,人未到,吆喝声已先到。
这人生得贼眉鼠眼,一张麻脸,颌下蓄着几缕鼠须,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仿佛整日喝酒的醉汉,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他身上一件破旧的道袍,背心所绘的阴阳鱼已扯成两半,手上拿着一根短杆,杆上一面破蕃,上书八个大字。
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江湖骗子……
李斗翻了个身,背对着那道人,继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