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从没想过自己的妈妈有一天是会死的。
坐在从江州回老家的车上,他的眼睛干干的,酸涩发胀。
已经十二年了。
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回过家乡,没见过母亲了。
家的记忆,对他来说还停留在大学时代,寒暑假回家时,那个烟雾缭绕又挤满了香客的屋子。
那里有他所厌恶的东西,那里也有他深爱的人,那里是他的原生家庭,也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列车飞驰,高朗看似平静地望着窗外。
明亮的窗子上,映出他俊朗斯文的侧脸,融合了窗外的风景。他的耳机里,咏叹调无限循环着,将他与整个车厢隔绝起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阿朗……阿朗……”耳畔是母亲柔声的呼唤。
这呼唤声初时很轻,渐渐地却越来越响,到后来简直振聋发聩,让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它来自他的童年,来自他的记忆,也来自他的潜意识。高朗被这声音折磨得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依稀看见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朝着自己微笑。
她的脸色青白,嘴上干裂出许多道口子,头发蓬乱,像枯草似的扎着,整个人萧索极了!
“阿朗……来!”她对着他轻轻抬手,像小时候等在学校门前接他放学时那样,穿着她那件粗布短上衣。
她的手心里,还隐隐约约攥着一张发白的糖纸。
这让他没由来的脸上发麻,四肢不自觉地痉挛,像中了邪一样惊恐!
也许是为了自救,他突然神经质地倾身向前,撕开椅背上夹着的垃圾纸袋,一把套住自己的口鼻,努力朝里呼气吐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要窒息一般!
好半天,他才渐渐和缓下来,手一软,握着袋子一起滑落下来,掉在自己的腿上。
“阿朗,母子之间没什么是不可以沟通的。你应该正视你的心结。”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欧阳院长的一句话:“心理得了感冒,就要及时的治疗,拖着不治,放任的结果必定是引起更严重的问题……”
这话让他不由对着手里皱巴巴的垃圾纸袋苦笑如果一切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终于,两个小时后,他穿过了医院那根充满来苏水味道的走廊,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在进去之前,他已经和医生谈过。
母亲是胰腺癌,已经是末期。因为拖得太久,除了等死,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你来了……”母亲一看见他,就虚弱地开口,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伸出枯瘦的手,说:“阿朗,你走得近些,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妈。”高朗没有把自己的手给她。他站在床尾望着她,突然觉得陌生。
眼前的这个人,腹部高高的鼓胀着,四肢却瘦成了皮包骨,盖在被子下的腿,看起来深深地凹陷下去,消失了一般!紫琅文学zilang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