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办教师而言,现在的教学任务已经足够繁重了,如果学校再少一名教师,他们的工作负荷肯定会增加。
对民办教师来说,离开学校,则意味着他们的家庭将失去一项固定收入,从此只能用双手刨着泥巴地谋生。
比如民办教师张子林,上有年迈的双亲,下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大哥“三年困难时期”身体受损丧失劳动能力,至今没有娶亲跟着自家一起过。
张子林如果不在学校代课,日头怎么拉扯下去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袁林海坐在位置上自始自终很少说话,只是不停的抽着闷烟——跟官心木一样,自卷的土烟叶。
长年为生活压力所迫,近几年袁林海也慢慢染上了烟瘾。
春节时他从四哥袁林柏那里拿了两扎土烟叶,一扎放在家里,一扎放在学校办公室,而今两扎烟叶都快抽得差不多了。
“林海,你那烟劲头太大,少抽点。换我这个!”马志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纸烟抛给了袁林海。
袁林海拆开纸烟,一一散给在场吸烟的老师。
官修江、李道文、胡文光三位老师擦燃洋火点上纸烟便不再说话。
平时不抽烟的张子林主动向袁林海要了一支,点上刚吸了一口就呛的满脸通红不断咳嗽……
会议气氛并没有因为袁林海散烟而变得活跃,反而显得更加沉闷。
情况明摆着,民办教师们谁都不想成为被裁减的那一员,马志高、官心木和杨怀江三人也不可能直接指定哪位老师退出教师对伍。
照这个态势下去,会议开上三五天也不管用。
良久过后,袁林海狠狠抽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烟火,故作轻松的站起身:“志高、心木、杨校长,还有在场的各位老师,要裁就裁我吧!”
“啊?”
“不可!”
“林海,你……”
“袁老师!!!……”
袁林海话一出口,立刻引发了一阵骚动,与会人员纷纷以不解、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袁林海。
凭心而论,袁林海老师教学勤勉、耐心、细致,有责任心,工作从未出过纰漏,广受家长和全校师生的好评,学校再怎么裁员也不可能裁到袁林海头上。
“林海,你听我讲……”马志高抬手按住袁林海的肩膀,想让他坐下来。
“林海,休得再说,大不了我们组织抓阄!”村支书官心木也急了。
“对,抓阄!愿赌服输……”校长杨怀江一拍脑门,开始撕纸条。
紧挨着袁林海就坐的张子林拉了拉袁林海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冲动。
其他几位老师也都抬头望向袁林海,眼神复杂。
袁林海向下压了压手,平复了一下情绪:“我也舍不得大家,但现实情况是必须有一个人要离开。在座的各位老师都不容易,生活都很困难,而我……”
几经争论,会议散场时已是深夜。
袁林海一个人瑀瑀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月光朦朦胧胧的映照着山路,夜风清冷地吹拂他粗糙的面庞,稻田里青蛙“呱呱”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袁林海高大的身影清瞿而孤独。
翻过尖山岭,月光下家的轮廓遥遥在望,可袁林海还没有想好回家如何面对妻子,如何跟妻子李淑芳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命运?什么是命运?
路,又在何方?
此时此刻的袁林海,无比怀念起小时候虽然食不果腹但却不用操心前途命运的时光!
袁林海此刻不想回家,他一路磨磨蹭蹭,不知不觉走到了溪水河畔。
夜半的矮子桥是空寂的。
袁林海沉默无言,他静静地站立在空寂的矮子桥上,望着夜幕下川流不息的溪水河怔怔出神。
稍后,他下到河滩,寻了一块略微干燥平滑的青石板,坐在上面抽了一夜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