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月推门进去,看到天家独自一人坐在榻上,他并没有察觉她进来。继续低着头,双手捂脸,让人看不到表情。但是从他微微抖动的双肩大致可以判断他在极力掩饰悲伤。
天家自十三岁即位,到现在已有十六年。刚开始朝政有太后把持,天家与太后虽是相处融洽,可旁人看的出来天家不喜欢这个专权的太后。
后来太后去世,天家独掌大权,国事千头万绪,如雪片般飞向天家的案头,他也终于意识到之前有太后在前面替他挡了多少不满和攻讦。
国库空虚,子嗣单薄,南方大旱,一件又一件的事牵动着天家的神经,他早已疲累不堪。
室内的龙涎香早已燃尽,宫灯里的蜡烛只剩小半截,而房间内的暖意却是充足,在这无限的暖意中天家感受到这个冬天的寒冷。
是啊,三天前已经入冬。
她缓缓走过去,正在她准备按照宫规对他拜上一拜,却听见他用有些悲伤的语气道:“免了吧,又没有什么人。”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进来。
然后天家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你帮朕揉揉太阳穴,今天在勤政殿他们呱噪的不行,勤政殿现在又不通风,吵得朕脑仁疼。”说完天家靠在她胸口,微闭着双眼。
谢江月将他的发冠取下,用手指肚在他头发里轻轻按压,等到头发松动后,才在他的太阳穴里轻轻按压。她看到天家的表情渐渐变得松弛。
今年天家已经29岁,在他即位的16年里,其中有12年在打仗,连年的军费开支把三位先帝积累的家业全部消耗殆尽。以前有北戎为敌,台谏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北戎覆灭,他们开始说有些仗不该打,以事后诸葛亮的身份揪着前面错误不放。
现在青阳公主已死,天家膝下唯有一个昭阳公主,言官们更是把两件事扯在一起,说是天家失德,上天降罪示警。
今上也在声讨中渐渐抑郁不乐,消了身形。
过了一会,今上睁开眼,问道:“这几天朝臣们的奏报你也瞧见了,是朕做错了?”
谢江月思量片刻,道:“没有,正是因为今上对北戎乘胜追击,才能换回如今四海升平。或许因为连年开战消耗国力,未来两年日子会艰苦一些,但是这个是值得的。”
“你是为了哄朕开心才找我想听的说?”
谢江月道:“不是。妾从一进宫有幸在栖华阁做事,读了不少史籍,也看到不少帝王因为错失战争良机而把国家至于火架之上。或许刚开始只是星点小火不足为惧,可最后成为燎原之势就再也无法挽回。”
今上微微颔首,浅笑道:“皇后跟你想得一样,已经吩咐让六宫缩减开支。”而又拿起她的手把她手腕上带着的那个刺金缠云手镯褪下。
“这个手镯不称你,你原本也不是这么张扬的性子,明天我让张景和把府库里那个白玉手镯给你,那个手镯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鸽子血,比这个明贵也比这个无华。”
谢江月本想起身谢谢赏赐,可被他拦了下来,“朕不喜欢这些动不动就跪的虚礼,跟朕过去吧。”
说完拉着谢江月的手往里走。
帷帐内两人继续说着话,今上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轻声说道:“那些言官们现在不说朕骄奢淫逸了,现在居然转了风向让朕多纳几个世家女子入后宫,皇后也开始着手安排了。”
曾经因为韩国夫人之事,天家被那些言官揪着骂了好几年,现在韩国夫人不在了,大家恍然觉得韩国夫人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能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