蒖蒖循着小姑娘的描述想象菊部头风姿,道:“似乎是个冷美人。”
“是的,她性情清冷,不爱笑。”小姑娘道,“有时因为舞蹈的需要,她跳舞时会面含微笑,十分明媚,一旦舞罢,她便瞬间收敛笑意,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表情。姑姑说,她长着一张厌世脸。”
说到此处,小姑娘扬起下巴,睫毛微垂,抿去唇角向上的弧度,竭力呈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目光漠然睨向蒖蒖,问:“这样,够不够厌世?”
“不够。”蒖蒖如实回答,伸手抹去小姑娘嘴边的酥末,“你好歹把小嘴擦干净再摆出你的厌世脸。”
小姑娘绷不住了,瞬间笑出声。蒖蒖与她相视而笑,少顷,再问她:“既然在仙韶院如众星捧月一般,这菊部头日子还过得不快活么?为何还厌世?”
小姑娘道:“大概因为她是孤女,做到仙韶院部头也吃过很多不为人知的苦头吧。后来先帝对她颇为眷顾,她就更显孤傲,也懒得与人虚与委蛇,一不高兴就冷面待人,哪怕对先帝,也是这样。”
蒖蒖问:“先帝喜欢她?”
小姑娘笑道:“那当然了。每逢宴集,必要她领舞,最爱看她跳的梁州舞。她起舞之时,殿中香霭袅袅,彩帛飘浮,鲜花纷落,先帝常说壁画上绰约多姿的飞仙神女,亦不过如此。先帝像对嫔御那样,赐了她一处独立的院落居处,又赐号为夫人,所以宫中人也称她菊夫人。”
“那她做了先帝的妃嫔了么?”蒖蒖又问。依稀想起内人们说过,汴京曾有一位皇帝,喜欢一名仙韶院的俳优,后来那跳舞的姑娘一路做到了贵妃。
小姑娘答道:“没有。先帝喜欢她,经常去见她,两人一起焚香点茶研习翰墨,但从未在她的居所留宿,也不曾召幸她。”
蒖蒖再问:“莫非这菊夫人不喜欢先帝?”
小姑娘亦有些困惑:“好像也不是。我听姑姑和仙韶院的姐妹们私下议论过,说菊夫人当年很用心地观察先帝的喜好,见先帝喜欢点茶,就默默学习水丹青见先帝写得一手好字,自己得空就没日没夜地习字……不过她和别的宫人不同,别人见先帝擅长真、行、草书,便竭力模仿着学这几种字体,而菊夫人潜心钻研的却是先帝不怎么喜欢的瘦金书。”
蒖蒖想想,道:“她知道先帝擅长的事很难超越,就另辟蹊径去练习,学有所成,反而更能引起先帝的注意。”
小姑娘拊掌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以前都没想到。”
蒖蒖忽然想起母亲同样会写瘦金书,遂问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名叫吴秋娘的宫人?她也会瘦金书。”
小姑娘惘然摆首:“吴秋娘?不知道,我没听说过。我听说的会写瘦金书的宫人不多,其中没有姓吴的。”
蒖蒖失望地叹了叹气:“那你继续说菊夫人吧。”
“我说到哪了?”小姑娘抚了抚额,旋即想起,笑道:“对了,是说菊夫人喜不喜欢先帝。我觉得是喜欢的吧,因为姑姑她们都说菊夫人当年一直在默默等待先帝纳她为嫔御,但是先帝始终不表态,菊夫人就时不时闹小脾气,有一次怼了先帝几句,先帝拂袖而去,此后一月不宣召。先帝不理她,她索性绝食,不吃不喝,卧床不起。有一天正值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生日,先帝见宴集上领舞的女子不是菊夫人,一问之下才得知菊夫人病得气息奄奄。结果先帝不待宴罢便去菊夫人阁子探望她,让自己的司膳料理她饮食,还亲自端药给她。菊夫人嫌药苦,先帝为了哄她,竟然自己先饮一口,再去喂她……”
蒖蒖想着当时情景,有些困惑:“怎么喂的?”
小姑娘与她四目相对,脸忽地一红:“我哪知道怎么喂的……”
蒖蒖亦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含笑让小姑娘继续说。
“这事传出去后,皇后当然不高兴了,明里暗里地为难菊夫人。菊夫人本就是个有气性的,便自请出宫。先帝也答应了,在宫外赐了她一处园子,让她自己居住,但是偶尔也会去看她……”
说到这时,门外忽传来妇人呼唤声:“香梨儿,香梨儿……”
小姑娘脸色一变,惊跳起来:“我姑姑来找我了,我得回去了。下次再说。”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边,忽然又回首,问蒖蒖:“姐姐,你名字是什么?”
蒖蒖道:“我姓吴,叫蒖蒖。”
小姑娘点点头:“吴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小名叫香梨儿,大名叫江芷兮……就是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江,芷,兮。”
见蒖蒖状甚茫然,遂笑道:“不知道什么意思吧?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个名字,据说是先帝取的。”
言罢,她打开门,笑着唤“姑姑”,朝那正在寻觅她的妇人奔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