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把罗母的棺抬到罗力一支的墓地范围内,罗家村的人多多少少有沾点亲带点故,后山面积有限,为了防止村里人乱立坟头,从很久以前就以家为单位划分了区域。罗力这一支人脉不是很兴,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独子,也是罗母肚子争气,给他家添了两口新丁。所以罗力一支的墓地范围不大,空间却也绰绰有余。
四个男人低声喊了一句“三二一”,一起放下了挑棺的担子。人群中走出两个拿着铲子的壮年男子,在罗力的指示下划了个长方形框子就开始挖土。罗力抚摸着棺盖,就像妻子生前抚摸她的脸颊一样。昨日还满是生气的人,现在已经躺在里面再也不会说话了······
罗波捧着阿妈的牌位小步挪到罗贝身边,一只小手紧紧地搂着牌位,另一只小手轻轻扯着罗贝的衣角,在罗贝看过来的时候扁扁小嘴,哭唧唧的说道:“阿姐,我怕。”
荒郊野岭,周围都是森森坟茔,别说罗波只是个五岁稚童,就算换个大人三更半夜来这里也得吓个半死。罗贝漆黑的瞳仁里透不出一丝光亮,她侧着头看着在跟自己撒娇的弟弟,半晌没有动作。
那边大人们热火朝天地挖着坑,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动静。直到一声声稚嫩而又痛苦地闷响惹来了靠得最近的一个妇人的注意,她是罗力的堂姐,是罗力少数血缘近的亲戚之一,这次奔丧她心疼两个孩子便也跟来了。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却吓走了她半条命。
只见罗贝两只小手死死地捏着罗波的脖子,罗波涨红了脸拼命地掰扯着罗贝的手,但是三岁的差距摆在那里,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却奈何不了罗贝半分。严重的缺氧导致罗波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瞳孔已经外散,眼看就要被活活掐死了!
妇人心中一紧,大喊一声:“贝贝,你在干啥子!那是你弟弟啊!”她猛地往前迈了几步,大手抓紧罗贝的一对小胳膊就往外拧。
不知怎么回事,罗贝的力气出奇的大,妇人一下子竟然扯不开去。好在她们这边的声响惊动了抬棺挖坑的男人们,由于光线问题,他们看不太清这边的情况,妇人眼见自己一个人救不下罗波,连声高呼:“你们快过来帮我,贝贝要掐死小波了!”
最先跑过来的是罗力。
刚刚丧妻的罗力一看自己的女儿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掐着,一时情急直接一巴掌甩在罗贝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他常年打铁,凭的就是一股子蛮力。罗贝生生地被他一掌扇飞出去,小小的身体跌在两米开外的地上,山体表面的碎石无情地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她的半张小脸更是肿的老高,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罗力顾不上看她的伤势,一把脱下衣衫铺在地上,然后把气若游丝的罗波放在上面,一手按压他的肺部,一手掐着他的人中,在如此反复了一分多钟后,罗波终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回过气来。
罗波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姐,这个游戏不好玩,小波好难受。”
罗力狠狠地瞪着跌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罗贝,仿佛不是在看亲生女儿,而是在看杀父仇人。罗贝抽搐了几下,高高肿起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眯着眼看事物。前方父子情深的一幕着实扎眼,罗贝低低地笑了几声,隐在暗处的另一边脸犹如鬼魅。
妇人原本想走过去看看侄女的伤势,结果被她的样子惊得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新抬步。
罗贝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好好养几天就没大碍了。妇人给她理了理褶皱的衣衫和发丝,半是安慰半是警告地说道:“你阿爸也是担心你弟的安危,出手是重了点,你也别怪他。你阿妈刚走,姑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很难过,所以才会不小心做出过激的事情对不对?你家就你弟这一根独苗,以后你们可都得指望着他了,下回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不?”
罗贝闷不吭声地被妇人扶起来,身上满是血和土混在一起的污渍,她没有理会妇人的话,妇人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牵着她的手走回人群。
这时候罗波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看到罗贝走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抱着他的罗力也注意到了罗贝的靠近,他不满的看了妇人一眼,口中是毫不掩饰地嫌弃:“堂姐,你把她扯远点去,没看到小波被吓坏了吗?”
萝贝突然抬头对着罗力露齿一笑,雪白的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她摆脱妇人的手,自觉地走到一边,从头到尾除了倒在地上时笑了几声外,再没发出过什么声音。
有人说这娃子怕是撞了邪。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撞邪,山里本来阴气就重,尤其是这种遍布坟茔的山头,随时都可能冲撞了哪路祖宗。罗贝平时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儿,如果不是撞邪,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劝了几句,罗力这才松了口,冲着沉默的罗贝道:“过去给你阿妈磕个头。”
罗母的棺木已被送入土中,崭新的墓碑上刻着“罗力之妻”四个字。罗贝站在墓前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在罗力不耐的催促声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声音听着就觉得痛,她干脆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继续一声不吭的站在边上。
罗力亲自在墓前摆上烛火,洒下一杯酒,道:“你在那边等我几年,等娃们再长点大,我就过去陪你。”
伉俪情深,令人唏嘘不已。
至此,就没什么事了。罗力跟来帮忙的几个人道了谢,用白纸裹了点钱分给他们,然后一群人就原路下山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
那厢事已了,这厢凌晨跟秦旭正在小屋前徘徊不定。
秦旭是被凌晨叫醒的。
彼时他刚准备入睡,合眼之际瞥到帐篷外鬼影憧憧,一惊之下从包里掏出一根折叠棍,轻手轻脚地打开帐帘准备跟外面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决高下。手起棍落之间,他发现对方的身影有点眼熟,细看之下就认出了那是新认识的朋友凌晨,连忙收住手势,这才没酿成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