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潮天我不怕耶哎~
变个麻雀儿飞上哦天罗嗬哦
……”
三幺妹的山歌唱得极好,曲调悠长,声音嘹亮,引得远近一群人的叫好,孝涟也从田里直起身来向那边望去。
待到人们都吃完了饭,薛杨氏收拾了碗筷起身挑起扁担,薛潼想起到河边去看鸭子,薛潇薛湘这几天下来性子也放了开,再无了刚来时的拘谨束缚,忙嚷着要去,原溱最是个木脑壳的(没有主见容易受人摆布),撒腿就沿着田埂上往河边跑去,引得薛杨氏在身后大声的喊道:“要吃饭了又到哪去!”
“乡俗最重插秧时际,春深绿暗红稀,流澌渐活,土膏乍酥,筒车竞响,缫声隔林,布谷交啼,子规在树。田畔水鸣,黄花涨天,遥闻袅袅纤歌,发于桤湾柳曲间。味其语意,大都设为男女赠答之词。其歌必以‘石榴花叶’,盖即此以起兴也,清音婉转,听者怡神。凡插秧者必终日恒饮,方能入水。或五酒或四酒,食必以肉;或以豆花,佐以肉或豆乳。田家风味如见。”
薛文远站在后山祖坟的山坡上,遥望着远处田里正在劳作的乡人们,想起清代同治年间修撰的《郫县志·风俗》里的一段话来,念出口去。
薛运之不知什么时候也过了来,站在文远身后,点点头叹道:“嗯,这些年的学问没有白费,平之泉下有知,想必也可勉慰。”
“二爷。”薛文远转身见是薛运之,又见他今日并未带手杖,连忙上前扶着薛运之,两人一路往坡下走去。刚刚给薛大爷做完了七,又快到了清明,薛文远自然要到父亲的坟前祭拜。
“文远,你跟我来。”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薛二爷平日里管事的屋子里,薛二爷叫住了文远,拿起箱子上的几本东西递给他说道:“这些年地里的收成和花销账目都在这儿了。”
薛文远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本的账册和十几张田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二爷。”文远却并不手下,而是想将手里的东西还给薛二爷。
“诶,该是你的,你就收着。”薛二爷推拒道。“我将这些年盈余都换成了田契,你看看。”薛二爷指着文远手里的田契说道。
薛文远感动不已,即使母亲被薛二爷从族谱除名,自己又离乡在外,多年有家不回,但薛二爷的心里却从未想过他们真的会有不回来的一天,薛平之的坟,每年清明前都有人整理修葺,盼文远偷偷回来祭拜,薛二爷,他对自己的弟弟和侄儿,都尽到了作为兄长和长辈的情分。
“二爷。”薛文远哽咽着跪下身去。
薛运之看着侄儿,七尺男儿在自己面前突然跪下,心里也很是动容,轻声叹道:“家里的房子也该修修了,十几年都空着了。”
薛文远再也抑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感动,跪下身向薛二爷深深拜去。“我知道父亲的坟,是您年年清明祭扫,是侄儿误了您,侄儿太晚回来了。”
薛运之坐在座位上,见侄儿理解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忍不住内心波动,眼前也变得湿润起来,柔声唤道:“回来把,孩子,这是你的家啊。”
文远的头叩在地上哭泣着,身子忍不住对着抽泣抖动。自己已过而立,也早已成家育女,可内心最深处的归属感,却是这十几年后在薛运之的这番话中找到。少年丧父,尽管有慈母殷勤哺育,可父亲的关怀守护却是文远始终的缺憾,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二伯父混浊的双眼,忍着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化解母亲和二爷之间的过节,到时带着母亲和妻女一起回来团聚。
薛二爷确已不复当年,此时再也忍不住,留下两行浊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