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得豪心里暗叹,亏得带了这道士。又看了隔了匹马的僧人满福,他正坐在马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看着道士行法。史德豪不再去看僧人,继续看着场中。
武夫右手把刀一提,只对着扑向他的那群人影般的东西,拿左手掌挥了挥,说了句,“辟里啪啦扑噜嘭。”
那群模糊的人影顿时便烟消云散,啥都不剩了。
道士一怔,身子不觉的一仰又站定,口张得老大,嘴唇发抖,用手指着武夫,“妖法,妖法,你你念的什么。”
“辟里啪啦扑噜嘭,我都听到了,”坐在石头上的男人说了句。
围观的人群一阵大笑。兵士里也有人忍着笑,却不敢出声。
道士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左手掏出个道囊,抓了把豆子,冲武夫面前地上一撒,口中继续小声念着,“天通灵,地通灵,直通上黄庭,小豆变成兵,直灭凶冥。哄!”右手一摆,那把豆子立马变成一个个两尺来高的士兵,一个个手里拿着把短枪直冲武夫而来。
武夫摇了摇头,仅仅用手一摆,说了声“假的,哪来哪去。”那群豆子兵竟小了大半截,变成一寸来高,都跑回了多愿道士的身边,手中枪却没了,一个个往道士身上爬去扯多愿的衣服。
顷刻间,多愿一件道袍被扯得剩几块碎步挂在身上,那些个寸来长的豆子兵扯着碎片就往身上套,一会就四下里跑了个无影无踪。
多愿道士一身破衣烂衫,直着脖子看着对面的武夫,半句话也嘣不出来。
武夫走到道士面前,直视着多愿的眼睛,“一味的逞凶斗狠,你筑的什么基?安的什么炉?太上清灵,五部雷法,就是你这样用的么?”。
武夫抬起手来,“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多愿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念你有些修为,尚未过分得伤天害理,留你一命,抬他去一边坐下。”一时间,那些豆子兵又跟凭空现了出来,围了多愿,把他抬了起来,这道士腾了起来贴着地面飘到沙上坐下。
多愿道士飘到地上,一张嘴巴半张着,跟个傻子样动弹不得,嘴里竟还念念有词,“辟里啪啦扑噜嘭,辟里啪啦扑噜嘭”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爆笑。
武夫提着刀指着马上的史德豪微微一笑,“还有什么?”。
史德豪被武夫指的心里一寒,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一眼瞅见左侧隔了匹马的僧人满福。那僧人也正用眼神看着史德豪,两人眼神一碰,满福点了下头,下马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满福僧人正欲再说话。
“口宣佛号,心藏魔机,极乐于你,遥遥无期。”武夫张口就堵住了满福僧人将说的话。
“正是胸中有魔,才要念佛平息。施主艺高法强,此处已无人能敌,何不就此罢手,由小僧满福一人代受,放过这一干众生,免得恶业太过,先多修些福报,再去我佛受得度了义。”满福双手合十,还是充武夫行了个礼。
“哼哼哼哼哼,满福满福,尤怨不足,既然你要一人代受,可以啊”,武夫答应着。
满福微微一笑,双眼一闭,却听见身前“扑”的一声响。
“睁开眼睛。”武夫说道。
满福睁开眼睛,眼前插了一把刀在地上,原来是武夫的刀。
“施主能一念顿悟,实在是难能可贵。阿弥陀佛,和尚颇为欣喜。”僧人满福颇为欣慰。
刚才见那道士上前,他便抱定了让道士先上,如果赢了,他便想上前拦住道士,一展经文禅机放了武夫;若是道士输了,他就便上前与武夫讲法,又求武夫放过这群人马。
元朝从忽必烈开始便个个宠信佛法,满朝勋贵都对僧人十分尊敬,这僧人也是云游天下,四处里与富贵人家和官府交往,常受人供养,比在那寺院里更加自在得意,今日去这家讲经,明日去那家说法,应接不暇。
见道士吃亏,心里有点暗喜,觉得那道德法要、太上、太玄,都比不上自家的佛顶菩提、法华、金刚。
就是此刻,一句话便使得武夫放下屠刀,这份佛法可是功德无量,传了出去,便是一番美谭,正沾沾自喜间。
忽然听得武夫叫道,“拿起刀来,去杀了那昏官。你若自尽,我立即夺了你刀,把这一众兵丁,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再来与你理论。”
史德豪和众军士吓得都往后一退,此时他们是绝对相信武夫既是说得到,也能做得出。
僧人满福不解的问,“施主你”。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舍得了我,便舍得了你。你杀此胎生之辈,已杀也是空,不杀也是空,你可敢为我这众生,舍了那个众生。”武夫用手指着那群官兵,向僧人满福问道。
“我佛慈悲,纵使自受万千凌迟之苦,也不肯伤一蝼蚁性命,小僧纵然在此血溅五步,挡不住施主屠刀,也愿随此众生一道慷慨赴死,也绝不为你妄自改经篡典之语所动。”满福凛然答道。
众人不禁觉得此僧人果有佛家慈悲之心,渐渐觉得武夫有些仗技逞凶,咄咄逼人。
“我来问你,何为六波罗蜜。”武夫冒然问道。
“呵呵,施主考教的妙,六波罗蜜乃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满福笑着答道。
“亿万红尘,哪里颠倒?”武夫问道。
“三千世界,上下飘渺。”满福答道。
“光头哪里来?”武夫问道。
“落发自心源。”满福答道。
“意马何处去?”武夫问道。
“行脚吃素斋。”满福答道。
“何为八味具足。”武夫继续问道。
“一者常,二者恒,三者安,四者清凉,五者不老,六者六者”,满福有些忘记了,正支支吾吾。
武夫却抢过话头说了下去,“六者不死,七者无垢,八者快乐,是为八味具足,名为大般涅槃。”
“呃是是是,”僧人满福的头上渗出了些汗。
“不捉金钱,不畜仆役,不照女面,不居堂舍,行脚只居大树桥下,乞食只求米饭,一家不允,便去他家,一日不可乞过七户,你做到了几点?”
“呃呃”,僧人满福大汗淋漓,不敢出声,以上以来近十年,他可是样样没有做到。
“哈哈哈哈哈!”武夫仰天大笑。
“说尽口头禅,不修真元胎。
纵使三大劫,也是痴人来。
满口佛言,尽是魔心。
和者,三界之统也。
尚者,至高无上也。
华藏世界唯释迦能称和尚二字,凭你也敢妄称呼和尚。释迦摩尼让僧人托钵行乞,施经度人,便是要你等布施、持戒,受人怨嫌才可忍辱、精进,才好惜食而知来之不易,方能禅定而入智慧。
你既已出家,就当修身度己,讲法度人,不捉金钱,不乘车马,不照异性之面,不蓄随行奴役。
你整日居东家收香,往西家受礼,与官家宾朋并座,对妇女不拘回避。行路乘车,卧栖堂房,收金纳银,嫌儒憎道,佛家大戒,你早破个干干净净。
法说得再好,不持戒律,便是个魔。
他这元庭闻此有个狗屁传言,就敢杀人灭家。此官为图显赫,残杀良民,极其恶毒。你还要在此讲什么捐身度人之道,纵然你此刻自觉悟道,也是个魔心魔身。
地狱门前僧道多,说得就是你们这两个假道僧,杂碎般的混账东西!”武夫说完,一双眼睛似神目如电,盯这满福的眼睛。
这番铿锵有力,字字诛心的话,武夫一口气道来,劈头盖脸般的训斥,说的满福面红耳赤,半天答不上来。
这僧人满福向来受人尊敬,开始还守着些戒律,可日子一久,便有些放纵。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妥,一样的受人尊敬供养如常。
至于那些个所谓的善男信女,平日里也都会烧个香,拜个佛,个个指望着保官职,得富贵,求平安,满仓谷。有的是图心安,有的是盼吉祥,还有的便是随大众,讨彩头。烧完香拜完佛,又都各行各事,真心修道参禅的,倒是少之又少。
人们见了这僧人,也都毕恭毕敬,生怕得罪了他,惹出不吉的话来,损了自己的福气。
久而久之,由着众人抬举,自己也飘忽了起来,渐渐得忘了戒律,大伙贡得他高高的,他自己就渐渐轻慢了起来。
现在却被这武夫一番追魂震魄的话,骂得无言以对,再想有个什么好的禅机妙语,想拿出来反驳,却又知武夫讲的那六波罗蜜和释迦戒律,句句是自己有些记得的佛家至理。
想起自己却是差不多犯了一大半戒律,心下一急,什么话都在想不起来,又恐在众人面前出丑,火急火燎间,又惊这武夫怎么通这些道理,又怕真受了报应遭了金刚天谴。
当下胸中一热,丹田下一团气火一串,急出一口血来,一口喷在胸前,指着武夫,“”施主你你你棒喝得好”,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武夫上前探了探僧人满福的鼻息,“晕了,没死。且饶你一命。也抬过去”。那群豆子兵又突然出现,又抬起僧人满福贴着地飘到道士多愿的身旁放了下来,豆子兵又隐身而去。
“假和尚,假道士。”众人叫了起来,此时百姓们再不怕官兵。一个个叫了起来,“杀了那官,莫走了那官。”人威一倒,众人推墙,真是丝毫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