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的对峙，虽然像两座一大一小的山峰，他最终无法吞噬我。无论是关乎我父母，还是我那对挥如螃蟹垂死一样的蟹爪，他的接近，总有无法逾越的距离。

有时候，我会发现他就在不远处，愣愣的看着我。一天天下来，我觉得如背锋芒，无论身在哪里，都会有两道光柱一般的目光，从任何角度，任何角落飞落下来。

我把衣服都换成了肥大版，遮挡了并没有形成的所谓的身材。

母亲这两天很不好过。晚上吃过饭，她要带我去城区转转。结果，还没出大门，就遇到吉米。

“嗨”，母亲一个急刹车停住。把头伸出车窗外，叫住了吉米。吉米看到我，飘忽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有点不安，但是碍于母亲，我还是渐渐平静下来。有一点立马让我后悔万分，当时想伸展手脚，专门坐在了后座。吉米毫不犹豫的坐在我旁边。而他给母亲的理由，竟然与我如同一辙。母亲哈哈一笑说：“小艾也这么说，好吧，你们随意。”

她知道这是玩笑，只有我跟吉米知道这是有意。

母亲因为吉米的加入，连日来的不快，似乎被吉米冲刷掉了许多。她有点兴高采烈起来。

俩人聊的十分投机。吉米的手渐渐伸上了我的膝盖。我拨掉，他又凑近。如此几次，仿佛挑战到了他的限度，然后，他用离我最近的一只手死死固定我反驳的手。另一只手，继续在我膝盖之前游移。

我像全身爬满了蚂蚁。偶尔母亲通过后视镜看到我的表情，有些不解，但没有作声。

如果是父亲，他肯定会问句：“小艾你怎么了？”

可惜我这样的好父亲以出差为由，离家都快十天了。

母亲不会问，我的问题都是小到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如。

幸好，很快就到了市区。缤纷流连的灯火分散了我的不快。吉米的手已经抽离。一路上他们一直在商议，最好不要用脚步丈量大马路，还是喝一杯比较好。

母亲把车拐到了一家叫“君不见不散”的酒吧前面。

我长吁一口气，终于跟吉米拉开了距离。

这家酒吧比较喧闹。灯红酒绿的感觉十分浓重。酒吧摇滚乐随空气一起萦绕，进入人的呼吸系统，攫取每处神经感知。

人不多，三三量量。年轻人多几成，有桌过道边上的女仔衣着新潮，头发从头到尾，分三段，三种颜色，耳朵前一缕像流苏，随着脸部的转动，轻轻飘移。银镀的圈状耳环，反射着灯光的色彩。男孩亦染了麦黄色，上半部用黑色皮套扎成一束，像女孩刚刚留起来的长发。下半部分则短寸。戴着耳钉，是左耳。

他们平淡的聊天，喝酒，偶尔发出的大笑，很快被音乐淹没。

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大约刚刚成人。却比我显成熟。

这样的世界离我很遥远。但我不能拒绝心底的羡慕。就算是仅仅自由而已。

我看着对面的吉米，几杯威士忌下肚，他脸色有点变。他在母亲唾沫横飞的间隙，也看向那几个年轻人。但很快收回目光，又假装聚精会神的聆听母亲的哀怨。

母亲像抓住了一根稻草，把连日来的“屈辱”使劲倾倒，像瓢泼的大雨。她认为一个流浪艺人不会败坏她的名声。因为他居无定所。

而且她一直用仰望的姿态看吉米，是她欣赏的人。所以，对于吐露“心声”，倒也是理所当然的适合。

但吉米心不在焉，他更留恋这花天酒地的繁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