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了他这番话,先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之情,却又在短暂的兴奋之后,马上重新皱起了眉头。
原本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储位之争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说白了,他现在心里也没底,只是抱着一种不服气的心态,能争取一下就争取一下,讲难听一点:实在不行也就算了。可现在经徐钦这么一说,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已经是涉及到天下兴亡的必要行动,那就是再无半点退路。可当前争储的形势他自己非常清楚,有秦王、晋王在前,他想打动死守着为万世规矩计的朱元璋,使其易储的把握实在不大。
“那你的意思是?”不多时的犹豫之后,朱棣内心的贪婪还是轻松打败了守序的一面,这句话一出,也就意味着他承认了这个念想。
“侄儿既然今天对姑父和盘托出,连大不敬的话都说了,姑父以为侄儿意欲何为?倘若姑父有壮志在胸,以天下苍生为念,侄儿虽不才,也定当倾尽所能,愿为一马前卒若是姑父无意于此,以骨肉礼法为重,那待下山之后,还请姑父念在侄儿年幼的份上,网开一面,让侄儿安心在这应天做个纨绔子弟,安享太平、游戏人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便可。”
朱棣听完他这些话,只愣在那里,任由已经颇具寒意的秋风吹起袍襟。
说实话,徐钦的大胆简直完全超出了他此前的预料,哪有人这样玩的?不是应该各种旁敲侧击,各种确定相互之间的意向,然后大家再心照不宣地往那个方向努力么?你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偏偏徐钦这一番话,真是句句戳在他的心窝子上,而且就凭他这胆识和见地,便足以与姚广孝先生相提并论,乃是难能可贵的大谋士,并且还和自己之间有着天然的便利关系,朱棣真的无法拒绝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帮手。
徐钦说完,也就静静地在他身侧驻马而立,二骑沉默并立许久,他面色数变,最终才将牙冠一咬,用力握紧拳头,狠狠地在空中一挥!
“大丈夫岂能畏首畏尾?!况吾乃皇子,身上也流淌着天子血脉!哈哈哈哈!那就搏了这一场!”
见朱棣的斗志彻底被点燃,自己的立场也已经表达无误,可鉴于微妙的形势,徐钦还是继续趁热打铁。
“殿下其实大可不必太过忧心。一来其实只需让陛下看清当今东宫的本质,必然会改变初衷。礼法终究是死的,而人与天下才是活的,相信以圣上的才智,关键时刻,绝不会拘泥于形式,更绝无需殿下用什么恶毒手段。只需更多地表现出您的各方才能,尤其是宽厚仁慈之心和治理政务的才能,一切便可水到渠成。二来以殿下的胸襟声望,若得承大宝,自不怕有宵小作乱,则宗室清宁反倒若是太孙继位,列位皇叔位尊而权重,更手握重兵,太孙岂能甘做图章?到时候…恐怕才是宗室大难啊!”
徐钦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安慰“刚刚正式下定决心”要参与储位争夺的燕王殿下,让他尽可能打消负罪感,但实际上却是诛心之极。
经他这一提醒,朱棣也很快反应过来,若是真让朱允炆继位,恐怕这么多的王叔,即使想要做个太平王爷都难度不小。任谁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弱干强枝,对皇帝而言都是绝对不可接受的情况。父皇是被亲情蒙蔽了眼睛,甚至想恶毒一点,对他而言,不管是怎么变,皇位始终在朱家人手里。但若是朱允炆登得大宝,自己这帮碍眼至极的藩王又该如何自处?尤其自己和秦、晋等位高权重的塞王,怕是必然首当其冲。看来自己早就没有退路了,之前却还抱有侥幸之心,想想也着实可笑,若不是有徐钦提醒,抱着侥幸之心勉强而为,他日大难临头怕是悔之晚矣。
朱棣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身白毛汗,继而秋风一吹,遍体生寒!
“呃…那改日再谈。”朱棣经他这一番全方位的醍醐灌顶,在坚定了夺嫡之心的同时,竟一时感慨于这个侄子近乎妖孽的智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转头一看,又见下面回收猎物的侍卫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开始往这边集结准备回营了,于是只能打住话头。
徐钦也不再说什么,一口气连忽悠带恐吓,也挺费脑子和口水的,只是带着一种成功将大佬忽悠瘸了的满足微笑,点了点头,便跟着大队人马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