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段傅均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手肘放在石桌上支着脑袋,眼神迷离。我也不敢说话,也就那样静静地陪着他。虽不知他为何将我留下来陪他,毕竟除了公事外,他平日里也不爱搭理我的,可我还是看出来了,段傅均有心事。
坐的久了,屁股开始酸痛,我想开口找些话茬子来转移注意,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晌,才诌了一句:“今晚月光明亮啊。”
他眼都不带抬一下的,直接拆台道:“乌漆嘛黑的,就一点长廊烛灯亮着,头顶半寸月亮未见,哪儿来的月光?”
我一时语塞,决定还是不要同他说话的好。
谁知他突然叫了我一声:“暮昭。”大概是醉了酒,有气无力,倒显得他比平日了更温柔了几分,我心里尚还有些悸动,谁知他又说道:“我这下凡受罚,都是被你连累的。”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话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人道往事不要回首,他倒好,一有空就挂在嘴边上,好似要时刻提醒我谨记着这都是我欠他的。
可我又欠他什么?
我本是月老宫中的姻缘树幻化而成,我在修成人形后没有多久就被撵了下来,在我被踹下九天前,月老还笑脸盈盈地跟我说:“树上多少好姻缘被你糟蹋了,此番下凡去赎罪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不过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帮你的。”
结果来的人是段傅均,而段傅均第一次见我,就对我嗤之以鼻。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对他做错了什么,只记得月老说的,我糟蹋了很多好姻缘,好像是我修炼成人形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具体是什么岔子,我不知,谁也没有与我说过。
因着在我这次修成人形之前,我其实已经有过了人形,但后来又不知怎地消散了,所以我对之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我自认为记不得便记不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隐隐觉得,这岔子,估计和我之前修炼成人形后又消散有关。但是否和段傅均有关,我就无从考究了,所以他说什么都是我连累他的时候,一般我都当做耳旁风,不承认,不理会。就是这么蛮横。
不过既然姻缘是坏在了我身上,我自然是要赎罪的。被坏掉的姻缘也包括叶欢和秦练文的,所以我才会见过两人原本的结局,又在秦练文的回忆里说过,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怪他,唯独我不行。
正在我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忽而又听到了段傅均的声音。
“我本想起她时,心里已无波澜。可你偏生要将那东西给我,为什要给我呢?你到底是真心待我,还是见不得我就这般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因着段傅均这番话是并未看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你”又是谁,说的又是个什么事儿。我对任何事都有半分好奇,唯独段傅均的事情我不想沾惹,所以即使心有疑虑,我也未曾开口问过他半分。
后面段傅均伏在石桌上睡去,我轻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回应,便让人拿来羊绒毯给他盖身上。其实做神仙的又不会生病,盖不盖都一样。
待到我躺回自己床榻上,已是丑时。眼睛一闭,脑子里又浮现出十方的模样,想起他说的话,想他为何称呼我为“姐姐”,他要是棵桃树我还能理解,但他是祸神啊!祸神好歹也是有神职的,职位还不低,怎会叫我姐姐呢?
带着一脑袋的疑惑,我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待到晨光破晓,而我已在崩溃边缘反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