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走两步,只听“嘭”的一声,原本敞开的院门被人踢了一脚。
宁真一见来人,个头极矮,身上穿着华贵的青袍,本是一副滑稽的侏儒相,此时却面带狰狞之色,正是宁真同父异母的大哥宁弦。
他面容有些扭曲,对宁真咆哮:“家族有此大祸,就是因为你这个杂种,还想跑?我看你往哪跑,来人!快将我这个废物弟弟抓起来,快、快,把他交给外面禁军,可不能让他一个人牵连到咱们。”
宁真神色渐渐变冷,他现在只想逃出去要紧,没想到第一个抓他的,不是皇室也不是姓赵的,竟然是他所谓的哥哥。
宁真紧紧咬着牙根,冷冷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大哥。
吴伯此时也是急的乱转,上前拘谨的对着宁弦说道:“大少爷,外面的禁卫军马上就要进来了,快让三少爷走吧,他们是为了三少爷来的,三少爷不在,他们不会为难宁府的。”
宁弦看着眼前的老头冷笑,面色扭曲,叫道:“滚!哪里来的老家伙,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快来人,将这小杂种绑着送出去。”
宁真一动未动,看着外面冲进来的三个大汉,脑袋止不住的眩晕,他虽然骨架不小,但从未习过武,哪里是家族护卫的对手。
只见他被其中的一个大汉,用蒲扇般地大手抓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吴伯上前正要阻止,却被另一个大汉推搡了一下,向后摔去,半天了也没有起身。
宁真神情绝望,看来此次真的要性命不保,仙人家族,越国皇室绝对不会因为他去抗衡赵氏,宁真在他们眼里就像蚂蚁一般,碾死了也就碾死了,不会有丝毫动容,所以牺牲他是注定的。
被大汉提着后襟,向府门外急速走去,眼前景物变换,宁真却有些神色恍惚,十几年的经历在眼前一一闪过,他突然发现这十几年的人生,对他来讲毫无意义。
他此刻甚至想不起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一点印象没有。
邻居家的小虎子,是宁真小时候的玩伴,母亲在的时候他们俩还经常一起玩闹,自打十年前母亲过世,小虎子和他的家人离开苍南城,对于他的一切宁真也渐渐淡忘了。
模糊地记忆从眼前一幕幕闪过,忽然觉得之前母亲在的时候,有人陪着是有多么幸福,也许和黄怡关系好,也是因为有小时候的感觉。
想到之前如白驹过隙的人生,又想到接下来自己的结果,他脸上不由地露出惨笑,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空洞。
这一幕被一旁的宁弦看到,只见他嗤笑一声,冷笑道:“你哭丧呐!这还不没死呢么,不过也是,现在不感叹感叹,待会人头落地,可就没时间做表情了。”
宁真用没有交点的瞳孔瞥了他一眼,表情木然,理都未理。
没一会的功夫,宁弦便带着几个护卫和护卫手里的宁真来到正院的大门前,这里的禁军最多,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宁府的族长,也就是宁真的父亲宁泽元,正在府门外拘谨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眼神时不时瞥向门内,当见到宁弦带在宁真出来后,不由一喜,对站在他身前统领模样的大汉哆哆嗦嗦地拱手,道:“王统领,这便是我那不孝子,在苍南城可谓恶贯满盈,我已经训斥过多次了,可是他就是屡教不改,这下可好,将军带他走吧,也算是为苍南城除了一害,您放心,宁氏绝不敢有丝毫怨言”。说完捋了捋手上的袖子,颤颤巍巍地在脑门子上抹了两圈。
宁真此刻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神空洞,什么都不想说,宁泽元的做法让他极为寒心,不过他不想追究什么,只想此事快些过去,生也好,死也罢,都不愿再想。
王统领身穿黑色铁甲,在热辣的太阳下熠熠生辉,面容冷峻的他站在众人面前,宁府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就连刚刚还极为嚣张的宁弦,此刻也安静的低头站着。
王统领有些鄙夷的瞥了宁泽元一眼,沉默半晌,这才遥遥的向南方一拱手,冷声喝道:“尊圣上口谕,宁姓氏族鱼肉乡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从即日起,宁府凡满十二岁以上者,男丁发配矿山,女性充当官奴,十二岁以下者,尽皆送去教坊司。宁氏家主宁泽元是为首恶,发配到极北寒域,永世不得回乡,钦此。”
声音如炸雷般在耳边轰响,宁泽元有些慌了,本以为只处置宁真一人,没想到这狗皇帝做的这么绝,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宁氏,或者说他们没找到单独处理宁真的理由?
宁泽元立马露出悲切神情,哀声叫道:“大人,宁氏祖上可是有功之臣呐,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兔崽子就抄了整个宁府啊,大人开恩呐!“
王统领面容肃穆,语气极为生硬:“少废话,圣意如此,我等只是照章办事,来人,将宁府满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发配矿山,女人充作官奴,不得有误!”
“是!”
王统领身后士兵领命进入宁府,没一会,院内便传出阵阵杂乱之音,之后又转换成女人的哭泣声,院内混乱不堪,但宁真却面无表情,神情麻木的立在一旁。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宁府的家丁家眷便被身披铁甲的士兵押解出来,宁真的二哥宁浩也在这批人之中。
此时又有数个士兵上前,将宁泽元、宁弦和宁真押解到人堆里。
宁弦还在挣扎,但被身后押解的士兵,用刀背狠狠地砸了两下后,这才老实,但他那阴狠狠的眼神,却一直放在宁真身上。
宁真的二哥宁浩,一直很老实,半句话也未曾说过,就算是被押解出来的,也没反抗。他身材短胖,肉是横着长得,性情也较为温和,或者可以说是懦弱,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这宁浩和宁弦是亲兄弟,都是大夫人所生,在宁真母亲生前,大夫人就没少给自己母子气受。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他爹被发配北寒之域,永远不能再回来,大部分人也被分配到矿山采矿,宁真可是从书上得知,那地方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听说每处矿山周围都有一处乱葬岗,那些已经死的或者要死的人都会被扔进去,任由食尸鸟、豺狼啃食。
若是已经死了的也没什么,最痛苦的还在那些将死而未死的人身上,这些人往往是被食尸鸟啃食中哀嚎而亡,宁真想想便不寒而栗。
不过再一想,也是命大,本以为这一次必死,却没想到只是发配到矿区当苦力,能捡得一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衣食无忧,营养也跟得上,只要能完成每天采矿的任务,应该能活得下去。
……
苍南城南方官道上
“快点走,少给老子磨磨蹭蹭的,天黑之前要是到不了驿站,老子叫你们好看”,一个身穿差役服装的人,敞着怀儿,骂骂咧咧叫嚷道。
宁府没有老人,除了族长宁泽元被发配到极北之地外,其他大于十二岁的男丁都在这一行人之中,不过不知怎么,吴伯没在,想来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跟着族长一起去了极北之地。
队伍里宁府的人,一个个带着二尺八的木头枷锁,稍微有人走慢些,旁边的差役便是一鞭子抽过去,皮肤上顿时就是一条血印。
宁真跟在队伍里,故意落在中间位置。
他不敢说话,只能埋头跟着队伍走,生怕鞭子会落到自己头上。
顶着灼热的阳光,汗水像一条水龙,止不住的往下淌,汗水流淌过的地方奇痒无比,但双手被铐在身前半尺处,想挠却够不着。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心哀莫过于心死,他内心深处愈发无力。
脚下虚浮,却只能硬着头皮挪动,要是能早些幡然醒悟,一柄剑,一个人,早早独立,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也许,现在便不是这样的境况。
“好了,停一会,这鬼天气能热死人,歇一会再走。”领头的差役喊了一声,抬手将上衣脱了,束在腰间,光着膀子,便走到旁边的树荫下乘凉。
宁真此时也是累的不行,找了一处阴凉,大口的吸气,这枷锁压在肩膀上,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就磨出了水泡。
他在这边歇着,旁边坐着的宁弦还有几个家丁,都在对宁真怒目而视,尤其是宁弦,眼神中充满着不加掩饰的怨毒。
宁浩在旁边唯唯诺诺,他本来就胖,胸前的两坨肉压在肚子上面,此刻正靠在石头上大口的喘息,不过当他眼神落在宁真身上时也颇为不善。
宁弦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紧盯着宁真,厉声叫道:“都是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得罪了仙人,我们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你等着,等到了地方,看我怎么弄死你。”
宁真瞥了一眼他所谓的哥哥,并不言语,他嗓子冒烟,也懒得搭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