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旧时的私人府邸,三进三重的庭院深深,假山亭台,重重竹帘隔开水声潺潺,而在那重帘深处有人正抱着琵琶弹唱,我虽学习不好,却也知道以前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此刻形容恰到好处。
那字字句句曼妙婉转,我听不大懂她唱的是什么,却也知道是粤剧。
这家餐厅的食客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一个大厅都没有坐满。
我想着,大概是天色晚了,又或是只是因为这里贵吧。
贺瑾言看上去像是经常来,或者说,经常和姐姐来,他拿着菜单同服务员用流利的粤语说了几句话后,那个服务员便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说些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不过,最后一句“唔好加辣”,我听懂了,是“不要加辣”的意思。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吃不吃辣,但我知道,我的姐姐从小不能吃辣,一点辣椒,就会过敏。
这家餐厅的菜式一流,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知道,这里的菜品一流,都说鱼翅捞饭是最俗气的,可是这家餐厅却将最俗气的菜亦做得这样鲜香醇糯。
我侧过头对着姐姐小声道:“这里的菜真好吃。”
没等姐姐回答,贺瑾言像是听见了一般,抬起头,微笑着对我说:“是呀,这里的菜颇有几分谭家菜三味。”
那时的我不懂,谭家菜三味是官府菜名肴,却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表现自己的无知,便只好低头默语。
倒是姐姐同他很欢愉地聊了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像是上下属,更像是朋友,老朋友。
他们的话题大都是跟公司有关,又或者是什么股票,我听不懂,也插不进去,只能埋头。
空气里燃着线香,很清雅淡远的香气,外头水声涓涓,仿佛是在下雨,琵琶声又铮铮响起,隔帘人在雨声中。
吃完最后一盅燕窝雪蛤,我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而贺瑾言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好几颗,一个手,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显得惬意而慵懒。
姐姐接了个电话往外走了去,桌子上只剩下我和贺瑾言两个人。
这样单独跟一个男人在一块儿,我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
我低着头,眼睛却不自觉地往上瞟。
只看着他眼睫毛垂下来,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喝着茶,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就像有隐形的精灵在上面跳着舞。
我忽然不敢看他,于是拿着垫在下头的一张纸,随手叠来叠去。
我的手很笨,最后只叠出了一只很胖的纸鹤,贺瑾言突然噗地一笑,慢慢放下茶杯,说:“你叠的是什么?丑小鸭吗?”
我突然觉得很郁闷,虽然有些胖,有些丑,但好歹也是个纸鹤吧。
他把纸鹤拿过去重新折,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叠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那个丑丑的纸鹤在他手中重新叠过了之后,果然变得很漂亮。
后来,他去洗手间,我盯着那个纸鹤有些出神,我思想斗争了好久,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个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小偷一般,趁着姐姐和贺瑾言还没回来,我偷偷拿起那只纸鹤藏到了大衣口袋里。
最后,是贺瑾言和姐姐送我回的学校。
回到宿舍,我把那个纸鹤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它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我把它的的翅膀重新捋平,夹在日记本里,同那张合影夹在一起,我知道,那将是我心底最深处的小柔软,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