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解高耸的双肩不自觉的低垂,就连那紧握的喜帕,也因其无力摊开的手掌,飘然落在了大红喜被上。
“哪还有什么福,嫁给了七王爷,这余生若是侥幸......怕也是要在后院的尔虞我诈中度过了。”
半解不自觉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莫说莲墨听了潸然泪下,就是万将军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下也为之动容。
家中都是三妻四妾,后院内宅的事,他又岂不清楚。尤其贵为天家之子,明争暗斗更是残酷,稍有不慎,那即是万劫不复。何况七王府与安家的旧怨……
“吱”的一声闷响打破僵局,奶娘打开了花轿的门,那眼中是舍不得与心疼交织的情感。然在望见轿内垂头丧气的人儿,她的眼神顿时坚决,伸出一只手向前。
“来,大小姐,老婢带着您转转。”
望着眼前苍老斑驳的手掌,半解扬起嘴角,敛起眼中苦涩,垂首盖好盖头,任由奶娘拉着自己下了马车,指着或左或右的风景讲说。只可惜她戴着红盖头,根本看不到分毫。
微风拂起红盖头的间隙,半解看到了一株雪白的梨花树,宛如绰约的少女,坐落在雾霭绵绵的云海山崖边,美轮美奂。
“我想去那棵树下看一看。”
“那里着实危险了些……”
奶娘的话还没说完,半解已趁其不备挣脱了她的手,掀开红盖头,提起裙摆向着梨花树小跑而去,悦耳灵动的笑声,惹得所有人不由得翘起嘴角。
就连奶娘也不再去管,甩着帕子嗔骂道:“都要成家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可那眉眼间的喜悦,却是不遮掩的疼爱。
“大小姐您慢点。”
莲墨胆颤心惊的追了上去,拦下兴致盎然的半解,紧张的与其咬耳朵,“二小姐,您快把盖头盖好,要是让人发现了你不是大小姐,咱们可都得死。”
半解可没理会莲墨的担忧,轻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放心,没有人跟上来,你且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摘朵梨花就回来。”
语毕,半解继续小跑着去往崖边。
“哎,二……”
莲墨惊慌捂嘴,险些脱口而出的呼唤戛然而止,见着梨花树也并没有多远,且确实无人跟来,她也听了半解的话不再跟随。
这一路上连着走了多日,莲墨也确实有些吃不消,寻了一块石头,便倚靠在上面休息,目光紧追那抹红影。
她虽然不知原本该去祈福的半解,为何会替半知出现在花轿中,但也猜出了几分。忽然蹙眉看向西方,忆起半月前,半知当是动身去往圣女山了,想来这个时候也已路程近半。
虽然圣女山祈福与禁足无异,可至少好过盲婚哑嫁。她从小作为半知的贴身丫鬟,亦知道半知心中有人。且前些日她同半知与楚怜月请安,听闻三年两载后,安王会给皇帝上折子,让去祈福的“安半解”回来,那时半解不足双十,也好配婚。
思至此,莲墨心情舒缓,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感激的望向山崖边的人影,立誓日后忠心侍奉半解左右。
半解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拂过齐腰的野花。满目黄花绿草之中,她婀娜小巧的身影比似天上艳霞。
金灿灿的凤冠更是折射着太阳的光耀,为其添置了几分色彩与斑斓。
冰清玉洁的花瓣从天而降,时而落在她的墨发,时而落在她的肩头,时而落在她的鞋尖,却又随着她前行的每一步而散落。
可那幽深的香气,却留在了她的身上,亦或是她与那气息融为一体,仙姿佚貌,步步生花。
“真美。”
半解痴醉的望着眼前的云海,仿佛伸出手便能抓到那云朵似的。她贪婪的看着眼前的风景,却又深知自己有耽误不得的命运,喜悦的同时,眉头也拧着伤感。
良久,她长舒气,摘下腕上那串自小陪伴其长大的珠链,挂在开得正旺的梨花枝上。
“再见了……我短暂的自由。”
半解恋恋不舍的呢喃,转身走向不远处已经起身的莲墨,可才抬脚,她的心忽然毫无征兆的刺痛了一下。
“唔。”
半解吃痛的浅吟,眉头染愁,垂头望着胸口突然多出的利箭,眸露几许无奈,兀自呢喃道:“想不到,我终究还是‘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视线没有去看那乱作一团的队伍,目光紧盯树上的那串珠链,脚下踉跄了几步,身体不受控的跌入了一片冰凉。
“原来云海这样冷......”
那璨若明星的眸子合上的那一刻,竟是没有一滴泪与不舍,反而满满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