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身娇体弱,没过几年就去了。
他将她埋在早春漫山遍野的花枝里,然后将她的魂灵抽出来,带在身边,日日用他的神魂滋养。
后来他懒得捉拿了,便将事务交给下属。
自己带着她游山玩水,给她讲一些看到的遇到的事情。
带她回到冥界,本来只想着让她呆在他身边,做个小官什么的。
可孟婆那个好管闲事的老太太,非说她是大善之人,不可拘在鬼界。
趁他不注意,偷偷喂了她一碗孟婆汤,热汤下肚,前尘往事,一梦即散。
等他回来的时候,总算来得及,把她从孟婆的手里抢过来。
可忘记了一切的她,宛如新生。强行留住,于事无补。
可数年的陪伴,让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无论怎样,也只想留她在身边。
恰好他之前游历的时候,见到一个未成形的死胎。
看样子,应该是上古时期大能留下来的。只是不知为何,魂灵早已消散。
于是他悄悄的,将她的魂灵送了进去,陈放于南海。
让她在南海的海底,日夜吸收灵气,以图再生。
反正无论转世去哪,都不过是肉体凡胎,又哪里好的过现成的神体。
为此,他还特意到天帝那里报备,用他几百年的功力,跟司命做交换,用他的气运替她改了命格。
等到第七个一百年的时候,他开始退去小孩心性,每天不是耐心处理事务,就是去看她。
看她日复一日的沉睡,有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白白浪费了她转世为人的机会。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万年。
还好还好,她终于醒了。
长成了记忆中的美貌少女,如同他无数次猜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整日躲在贝壳里,玩着尾巴。只敢在夜晚,出来透透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孤单的样子,他总是想上前。
哪怕是跟她说一句话,哪怕什么话也不说。
后来啊,有一日,司命请他喝酒。酒酣十分,醉了喃喃自语,说是她的命数已定。
怕是不能再入轮回了,如果不能成神,会就此香消玉损。
他听了以后,大醉一场。
神之一字,说来简单,实则艰难。
能为神者,千百年间,也屈指可数。
怎么能成神呢?
怎么能,帮她成神呢?
哎,一拍手,有了。
为神,在于神格。
若是将他的神格分给她一半,如此,共生的神格,也就是,共生的神。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他乃天生神体,神格太过强横,即便是一半,以她的功力也根本不能克制。
搞不好反噬,那就适得其反了。
所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他将自身的神格,一分为二。
然后大量服药,以温养残缺的魂体。
再将温养好的神格,分给她。
想来想去,索性先将她带上天,教她修炼,教她吐故纳新,将曾经她教他的一切,都教导回去。
然后每日巡访各个仙岛,以求神格分离滋养之术。
司命给他说了一个上古的法子,其中有一味药,便是九藤花。
九藤花,九藤九茎九色,需以自身血肉滋养,以内心深处隐秘的期望为引,才能得以生长。
期望越重,扎根越深。
待融合血肉气息之后,所结的果实,配以龙筋龙骨等,熬出的药才方可滋养神格。
“只是”,司命犹犹豫豫的说道。
“传说中,用九藤花养的神格,是以其自身期望为引,所以温养后,再不复得”。
“没关系啊”,他笑着轻声说道。
他习从灵山,自小无父无母也无人相伴。
要说有什么念想,也不过是想,能有个人陪着他罢了。
这天上地下,多的是恨他骂他的。
如果可以,让他也体验一次,被人喜欢被人爱的滋味。
若是不能够,也无妨。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太清楚,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不像是人间所谓的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
就是想要她在身边,就是想要留住她。
这到底算什么,他不知道。
嗯,想不通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她能活着,能陪他一起活着,就好了。
来日方长,他不急。
等他将其他的一切材料都备好,从天帝那里要来了花种,然后面不改色的在心口隔开一道口子,将花种种了进去。
眉头一皱,嗯,也不是很疼。
一天又一天,花根深种,扎进胸膛。
外人只看见满身缠绕的花枝,和彩色的花叶。
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神仙,还笑称他是最骚包的神仙。
只有年长的那些,才会看到他后,止不住的叹气。
以自身血肉为养,希望为引,种出的九藤花,只为滋养共生的神格。
亏得他神体强健,不然换个小神仙,怕不是要被九腾花给彻底吞噬,成为花土的养分。
嗯,这也就是他这么变态才能干出的事儿。
强行分离神格的痛啊,他不想再提。
就好像有人强行把你一分为二,撕裂开来,再重新武装回去。
其实说实在的,过了太久,便是疼过,也都要忘记了。
他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刺眼,湖水很清。
分离神格后,每日还要防着它们合二为一,十分消耗精力。
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声嘶力竭的告诉他,快点把神格拼凑完整,不要在痛下去了。
可偏偏,心告诉他说,不行。
他日复一日的大量进补,却还是抵不过九藤花的吸食速度,身体日渐虚弱。
后来,呵。
脑海中,翻滚的记忆四分五裂,汹涌而出。
虚弱的他,从空中坠落的巨龙,滔天的巨浪。
银色的满是血污的长枪,战场,还有,还有满身是血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僵硬的倒在地上。
是谁?
是谁干的?
是谁,竟然敢挖了她的心?
他动用全身最后的力量,将奄奄一息的她封在了幽界。
然后凭着仅剩的一点力量,一路酿酿跄跄的飞到佛山。
昏睡前,他看着面前的佛祖,眼中有些他不懂的慈悲。
佛问,甘心吗?
心甘情愿。
佛问,不后悔吗?
不后悔。
虽然不知道,心中那股为她的冲动到底是什么,但一切,皆是凭感觉去做了。
做了,就不后悔。
佛笑了,说,你终会明白的。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无力的陷入一片昏暗里。
这一昏睡,就是五百年。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下黑手的那个,一顿打。
居然正好是条龙?很好。
他将它绑在柱子上,打了个死结,每隔五百年去抽它的龙筋,终于是攒够了全部的药。
冲上大殿,天帝老头正将她的心切开两半,以做药用。
看他赶来自知理亏,有心归还。结果手一哆嗦,将她一半的心掉入了下界。
他将到手的一半,送回她的体内,转头下界找寻。
可是人间太大了,他轮回了几世,都能没找到她。
九藤花开了。
用力拔出花茎,心口下的花根弯弯绕绕,盘根错节。
他咬着牙,一点一点的用力抽出扎根在心底的花根。
佛祖的话又响在耳边,不后悔了,真的甘心吗?
他愿意的,他不在乎。
默默认真告诉自己,一点,一点也不痛的。
一手握住花茎,用力大吼一声,长长的根茎连着虬结肉块,一同甩出。
他面不改色的将果实收好,交给司命去熬药。
金色的血流淌,蜿蜒,止也止不住。
又是一万年。
太久了,久到他都以为,她是真的离去了,消失了。
大家都劝他把神格收回来,不要浪费在一个无用的人身上了。
不,他摇了摇头,再等等,再等等。
直到有一次,司命急匆匆的赶来,指给他镜子里的人。
小姑娘眉目如画,一如记忆中的鲜活。
他招呼也不打,匆匆离去。
下界前,司命的嘱托尚在耳边。
“你若是想帮她成神,切记,光有神格为其铸身是不够的。
她需得历经情劫,爱离别,断悲苦,方成大道”。
是啊,情劫。
他是经佛祖点化而成,自是无需经历的。
可她,怕是需得过此一关。既然如此,不如帮她一把。
他不否认,他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也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从他被父皇赶出皇宫,一路漂泊到大晋,借着卖杂耍探望,顺道将纸条塞到某人口袋里,到制的那颗假死丹药。
甚至塞给她的玉佩,上面也沾染了他的气息,方便他找到她。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秘密浅浅的掩藏在沙里,只要风不动,就永远无人知晓。
还好还好,最后的最后,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
就算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最后在她身边的,只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