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他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又过了两日,入夜。
“阿言阿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总觉得,似乎是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哎。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
寜在心海里拍打着尾巴,犹犹豫豫的问道。
“早知道昨天我就不那么早睡了,哎,总是错过你们之间的重要谈话”。
“他说这样可以,而我相信他”。
“你确定?在他停了你的药之后?”寜不确定的问道。
“别乱说,停药一事,只是假定,并无证据”。
“什么嘛。明明就是他停掉的,我都听到了”。宁小声嘟哝着。
墨言眨了眨眼,假装没有听见。虽然口中辩护,内心却仍暗自紧张。
这样做,是对的吧?是对的吧?
用她的假死,换所谓的销声匿迹,应该,是对的吧。
他就不用日夜忧心,她墨家也不必再继续被指指点点。
此间事了,一切,总该如常了吧。
一遍又一遍的劝慰自己,可手指揪住衣角,仍旧是紧紧的不肯放。
很快,时辰到了。
墨言劝好了父亲,让他安心在府等候,不必担心她。更不必告知娘亲,免得她忧心。
然后冷静的踏上囚车,看着缓缓驶过的街市。
路边不懂事的小孩子捡石子砸她,砸破了额头,鲜血直流。
“嘶”,有点疼。
“什么孩子啊!哪有这样的?哼!阿言你要不要紧啊?”
寜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叹息,紧张的问道。
“还好”。
墨言抽出手绢按压住流血的伤口,在侍卫的一路打量中,走近了阴冷的监狱啊。
分配给她的单间已经是牢里最干净的了,却仍旧是湿漉漉的床,床板,和干草床垫。
墨言深呼吸,试图过滤掉浑浊的气味,忍着恶心,轻轻坐在床的一角。
“呦,这不是墨家大小姐吗,怎么,也沦落到这儿来了?”
墨言闻声抬眼看去,隔壁牢房里一个脏兮兮的女子伸出头,正费力的往她的方向挤。
“嗯?你认识我?你是谁啊?”
“我是谁?哈哈,我是谁?”
女子轻佻的吐出嘴里的油乎乎打结的发,双手抓着栏杆用力摇晃,栏杆咯吱作响。
“我是谁?怎么,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哦,也是,在你墨大小姐心里,又有谁重要,配让您记得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你美貌动人,才情过人,不然,怎么勾搭的一个两个为你生为你死呢?厉害啊,厉害”。
“什么生死,你在说什么?”
墨言一头雾水,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女子,告诉自己不要理会这个疯子,可心里却隐隐有些好奇,期待着她的下一句。
“怎么,你都忘了?要不是因为你,王爷怎么会被迫跟那个女人绑在一起,从此家宅不宁。我又怎会,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要不是因为她,他怎么可能跟他那么嫌弃的长公主成亲?
还以为成了亲就会有了复明的指望,结果那个该死的女人把持着药方,非要有孕才肯给他治眼。
倔强如他,怎么肯答应,一气之下远走蜀郡,连眼睛都不顾了。
她去找长公主说理,却被说成行刺,就此打入天牢,无人再敢申辩。
他好端端的王爷,本该手握大权纵横沙场征战四方声名远扬,却为了她,放弃了双眼,终日不成章,困守一方。
“他为了你放弃了一切,可他得到了什么?你狠心远嫁,留他一个人,就这么瞎了,你怎么舍得?墨言,你好狠的心!”
女子嘶哑的喉咙喊出的话语,像一把锤子一样,狠狠的砸在她的心上。
“阿言,她是个疯子,别理她”。
寜也吓了一跳,低声安慰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疯你了疯了”。
墨言快速的摇着头,眼神闪躲,丝毫不敢直视。
“我疯了?是啊,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
女子脸色苍白,咧开嘴凄惨的笑容,有如厉鬼。
“王爷他待人温和,丰神俊朗。于我如同天神一般啊,在你心里,却不如草芥。他若是与我一起,我定是千百个乐意。
我会给他变着花样的做菜,迎合他的口味,待他百般温柔,顺他心意。
可偏偏,偏偏他却对你人死心塌地。
哈哈哈,命运啊,何其不公”。
“这,谁啊?抱歉,我,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呵,你不认识他。哦,怎么,说中了你的心事,这会儿装作忘记了?
你忘了,我却没忘!
当年王爷在皇宫里跟皇上苦苦哀求,以眼换你的时候,我在。
他被迫成亲,整日酗酒的时候,我也在。
可他心里依旧放不下的,是你!一直是你!
结果你现在说什么,呵,说你不认识他,忘了他!
你怎么能?你怎么,怎么敢!
呵,对,也对。
像你这样的人,铁石心肠,根本不配记得他,你不配!”
女子一通狠骂过后,像是没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小。
墨言看着跪坐在一旁哭泣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她有点可怜。
只见她从脏兮兮的衣服里翻找出一枚完好的玉佩,捧在心口。
墨言目光一缩,只觉得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想,却已劈手夺去。
“这个,你怎么拥有的?”
“你还给我,还给我!”
被夺走玉佩的女子突然疯狂起来,扬起手臂,跳起脚努力够。可无奈栏杆阻隔,只得用力嘶吼。
“那是我的,我的,你还给我!”
墨言退后几步,看着她因为隔着的栏杆而伸长的胳膊,虽然不忍,却依旧没有还给她。
只是高举着玉佩问道,“这个玉佩,成色极好。上面的蟠龙纹,不像是你能用的,你是怎么拿到的?”
“是,是王爷的。我上次前去拜访,他不小心掉在地上,被我捡到的”。
女子见拿回来无望,胳膊却依旧胡抻着乱的挥动。
“王爷?他叫什么?”
“王爷叫什么?呵,真是好笑。王爷他姓顾,名忱,世人皆知。
呸!也就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会说什么忘了的鬼话”。
“顾,忱?”
“闭嘴!你不配叫他!”
墨言没有理再次陷入疯狂的女子,在墙角坐下,借着月光翻看手中的玉佩。
正面是精细的蟠龙花纹,应该是个王爷的。
背面,这是什么花啊,样子好奇怪。
翻了翻,嗯?怎么摸上去还有些硌手?
月光下,显现出玉佩底的一侧小字,像是什么人,一刀一个刀亲手刻上去的一样。
“吾爱,寄迢迢”。
从此山高水远,以慰相思。
“顾,忱”。
闭口默念着,只觉得,心里像是裂开了一道小缝。
有什么东西,带着丝丝的凉意,缓缓的渗透了进来。
脑海中,有一位朦朦胧胧的男子,或远或近,不辨面容。
一想到他,不知为何,心中抖然一痛。
手一松,“啪嗒”,玉佩掉在地上。
“阿言,你还好吧?”
寜感觉着她起伏的心情,不敢说话。
“还好,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个玉佩罢了”。
“我,我也不知道”。
眼睛,下意识的湿润了。像是,竟要掉泪一般。
明明脑中一片混沌,可心,却疼的很。
只是觉得,她跟这个顾忱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对他,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既讨厌,又欢喜。希望他一切安好,却又想把他推远。
就好像是一枝不足够喜欢的花,欣赏它美丽的样子,喜欢它淡雅的香气。
肯花时间赏玩,却又懒得照料。可依旧喜爱,只要,它能绽放在别家庭院。
为什么呢?为什么喜欢,又不能接受它的靠近呢?
墨言拿起玉佩,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将它放在床上,手一顿,却没有再去触碰。
然后慢慢缩回角落里,靠着墙坐下,紧紧的盯着它看。
玉佩温润,在如水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顾,忱。
墨言用力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