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慎由早就被边妩儿洗脑,以为荣小九混淆视听,呵斥道“胡言乱语,妩儿那是念着小九年幼,要厨师传授厨艺!”
荣小九侧过身子,与荣慎由平视,杏眸微睁,瞳仁清亮,问道“父亲真的不知,小九这十载是如何过的?”
凭心说,荣慎由真的从没有同荣小九正视过,就连其出生时,他都未曾抱过一次,忽然想起那结发嫡妻程霺,到死是都没有合上眼,死死瞪着自己,要他发誓照顾女儿。
荣小九见其不语,缓缓回过身,笑得悲凉,道“记得十年前,立冬后,边夫人将小九安排到浣洗房,那年多冷啊,滴水成冰,衣服刚入水就结了冰,再一浣洗直接就断开了,边夫人又以严母的身份,对小九施以家法。”
荣慎由当然听边妩儿给他报备过,缓过神后,更以为荣小九在污蔑自己的爱妻,连忙阐明道“明明是小九调皮贪玩,非要浣纱玩,妩儿阻止不成,是为父令她请出的家法,与她何干!”
荣小九认为同样是亲生的,为什么荣慎由偏偏这般偏心,不死心地继续讲着边妩儿对自己的蹉跎,道“七岁时,小九因极寒交迫,去大厨房找吃的,边夫人无凭无据下,就捕风捉影以偷窃的罪,将我投入冰湖里严惩。
小九烧得厉害,期间没有任何人照顾,没有喝过一碗药,就屋里连个取暖碳盆都没有。边夫人说:这算多大点的事儿,小孩子嘛,就不能娇养……”
荣慎由觉得荣小九简直就是心思太为恶毒了,竟然还在编排妩儿,果然这些年妩儿在后院为自己操持,实在是太苦了,不禁对边妩儿心生愧疚,一时陷入回忆,未曾答话。
边妩儿从被家里卖进荣府的那一刻,就是荣慎由的贴身婢子,对于这位既是主,又是夫的男人,一举一动她都颇为了解。
见荣慎由陷入回忆,边妩儿面露委屈,道“那年刚刚结冰,九姑娘偏偏去湖上玩冰,才会落水。再说在自家厨房拿些吃食,又怎么会叫做偷呢?
哎!后娘难当,没想到九姑娘……竟是这般想本夫人的。”
荣小九从小到大遭受过的种种创伤,也重新回潮涌入,那些唾弃和鄙视通通回放在眼前。
荣小九不禁嗤笑一声,粉嫩精致的小脸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继续闷头吃蟹,不再言语。
虽眼下安静了,但等待荣府的并不是风平浪静,而是更大的喧嚣。
历来讲究闷声发大财,荣小九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打算道出,说的这一堆,都是为了看看自己的生父,究竟是否知道边妩儿这些年做下的腌臜事。
但通过这一波言语,荣小九也算断了对荣慎由那点残留的父女之情。
识人不明,同样有罪,荣慎由不拿她当女儿,那她后面做的事,也就不用再顾及这个所谓的生父了。
荣小九微微抬眸,冷冷瞧了边妩儿一眼。她活了十六年,见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真是异想天开,想通过几句话,就扭转边妩儿在其心里的地位。若是自己的生母还在,定不会如父亲这般,不信自己吧!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腹诽到这里,荣小九的娇颜上,再次挂着浅浅的微笑,好似方才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黄金龙椅上,李怡静静的闭目养神。
暗道:今日寿宴着实太累了,还好那七十余个藩属国晚上才到,否则这堆败家仕宦贵妇,可真是丢死人了,还是自家外甥有眼力,寻了恪守妇道的荣小九,不用怕以后被戴绿帽子。
不过李怡还是想打趣一下,这个不苟言笑的外甥,鹰眸闪过一道调侃,道“泫卿也听说荣小九出生那日,百花齐放的事了吧?”
莫泫卿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衣襟与袖口用极淡的银线绣着云纹,墨发用白玉冠束着,脸上虽戴着赤金面具,但却不掩清月濯然的神韵。
如玉的手指捻着茶盏,正秉除一切杂音,竖着耳朵偷听荣小九道出幼时受得委屈。
待听了这些遭遇,莫泫卿难以抑制的对小姑娘更是心生怜惜,誓要在日后,将这些年小姑娘缺失的补回来。
忽然听到他家皇舅,又在无病呻吟,自家小姑娘肯定与常人不同,这还用问嘛!但想起自家祖宗那一代女皇,还是要避讳一下的好,否则不知道谁,又会伺机捅刀子。
莫泫卿本来漆黑的眸底,隐隐泛着担心的光芒,虽是一闪而逝,却容不得忽视。
薄唇轻启,道“浸润之谮,肤受之憩,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憩,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