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接近南京城时,我们遇到了一次轰炸。
逃难的一群人在我们面前全被炸死了,只剩一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少白问她。她摇摇头睁着大眼睛看少白,她还小,不懂生死离别。
“你还有......”少白不忍心问下去,回身问我:“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我抱起小女孩问:“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她看看少白,指着天上飞的鸟儿说:“小黄雀”。
少白从我怀里接过小女孩,抱进了南京城。
南京面貌全改,少白愣愣地看着街道,不敢回忆。
我和少白唱戏,台下却无人听。一群豺狼坐在台下,我恨不能把他们剥皮揎草。
九
晚上唱完戏后,小黄雀总围着我和少白笑着喊爹娘。我们开始不应,后来也就随她了。她无父无母,我们亦是。
转眼师父忌日到了,组织下了任务,掩护吴佑同志撤离。
我和少白祭拜完师父。少白握住我手说:“师父身正骨坚,一生浩然。师去徒当继!师父遗志我当完成。”
我抓着少白的手,知道自己抓不住了。
少白坚持独自前去接头。我们两人都清楚,此去生死难料,福祸凭天。
吴佑被盯上了,少白到后就感到了异常,周围人都盯着他们,看来这里已是铁桶。
一声震响,少白拉响了手榴弹。
他就站在那里,周围乱成碎片,血溅到了他身上。灰色长衫掀起一角,剩下的瞬间没进血土。
我拉着小黄雀,张着嘴喊,不记得自己是否喊出了声。
杜少白这三个字印进我心脏,混融进全身每一滴血液。
女儿曾问我,“参军以后唱了那么多戏,为何只扮刀马旦不再演青衣了呢?”
我没有回答女儿。
王宝钏再也等不到她的薛平贵了。
平郎此去无归,海棠寒梅独自春。
末
我推着母亲在阳台上晒太阳,她微闭着眼睛,仰头感受暖阳。
母亲年轻时累伤了膝盖,现已不能走路。
我推着她,想起当年她在解放区戏台上的样子。
那时父亲惨死南京,母亲刚没了腹中孩子,她带着我一路西走一路唱,唱到了延安。
文工团戏台上,母亲是各种角色,却再未唱过青衣。
我问母亲,“父亲到底姓什么,姓杜还是姓邵?”
她轻轻摇头,回答的很奇怪。
“你爹不姓杜,不姓付,姓痴,痴情痴戏痴国。”
母亲说完后便给我起了苏影这个名字,她喃喃着“苏州遗影,苏州遗影。”
母亲行动已不能自理,常常坐着坐着便说一句“你爹让我等他,到最后还不是我去找他?当年是现在也是。”
母亲自参军后很少提起父亲,她是不敢想还是因为想得太深所以不敢说呢?
母亲去后,我将她骨灰撒在南京,算是和父亲合葬。
父亲永远不知道,母亲拉着我躲在小酒馆时已有了身孕,可惜一点骨血,随着那一声弹响,没在了南京。
我亲眼看着,血染红了母亲下半身,她拉着我疯狂地没意识地喊“少白”。
母亲珍藏着一张父亲照片,照片上父亲文文弱弱,头发很黑,面色很白,西装很宽,显得父亲瘦削纤弱,照片背面写着“秋怜海棠共傲雪。”
母亲也有一张年轻时的照片,是一张戏照,看扮相是穆桂英,背面是母亲的绝笔“人生少留白,梅影海棠红”。
我看着爹娘的照片想“母亲是穆桂英,父亲当得了杨宗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