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冬荷气坏了,扶额,摸把汗:“她就是落荆棘那个定了亲的宋家小姐,老家被鬼子搅得天翻地覆,一路逃过来,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心被她几句话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么说,爹娘也在?面上一喜,攥住冬荷的手,连番追问:“宋家老爷和夫人在哪儿?”
还四下找寻他们的身影。
因为动静太响,被落太太发现。
“宋玫瑰,你们两个人给我过来。”又是落太太面无表情的一天,“鬼鬼祟祟躲在墙角,想干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落太太绕着她们转了一圈,对玫红色的指甲甚为满意:“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偷偷来打探宋家小姐的事情吗?”
玫瑰正色道:“民国提倡一夫一妻制。”
“你这是你一个仆人该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落太太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愤怒,皱纹陡然多了好几条,“别以为留下来就能万事大吉了,你们两个,禁足三天,罚俸半个月。”
“我不服!”
本以为忍气吞声就能不给玫瑰惹事,可现在看来是大错而特错了。
落太太把卖身契一摆:“光是顶撞主子这一条,我就能把你卖进舞厅里。”
两人起争执这会儿的功夫,一道骨瘦如柴的身影穿着漂亮的洋装,局促不安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夫人……”
落太太热络握住她的手:“喊夫人太见外了,称我为伯母吧。”
说完还故意乜斜玫瑰,像个得了棉花糖还要故意炫耀的小屁孩。
玫瑰心里记挂另一件事,忐忑问她:“宋小姐,令尊和令堂没有随你一起来吗?”
“老……”
急忙缄口,又抽泣着说,“爹和娘……他们驾鹤西去了……”
捂着脸,嘤嘤哭泣,好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娇贵羸弱得风一吹便倒,“我从杭州一个人风餐露宿寻过来,只因爹娘生前遗愿,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平平安安活下去……”
落太太听完,也动了恻隐之心,轻言细语安抚她:“别难过,你爹娘不在了,还有伯母呢。以后,有伯母给你做主,不要怕。”
偏头瞪玫瑰,暗骂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对玫瑰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爹娘在前世的命途虽然受了些波折,可福大命大,不至于那么早就过世了,否则,亲手送给她上花轿的人是谁?
仿佛万箭穿心,她乱了心神,攥住宋婧旖的手,激动的表情近似逼问:“告诉我,他们是因何故而丧了命?又是谁杀了他们?”
宋婧旖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闹什么闹?反了天了是吧?”
落太太快刀斩乱麻,指挥几个人过来,把玫瑰和冬荷连拖带拽塞回她们的房间。泪水模糊了玫瑰的眼睛,她无声哭泣,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精魂的破布娃娃:“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该多陪陪他们的……”
“玫瑰你别吓我啊。”
冬荷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啊,不要憋着,会把身体憋坏的。”
宋家老爷夫人的死,为什么会让她有这么大的感触?
泪光点点的眼睛里,有光的湮灭。玫瑰抱着她,似回忆似怀念道:“我曾经受过他们的恩惠……”
养育之恩,教导之恩,送嫁之恩和……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情。
“原来是这样。”
冬荷以为玫瑰也像自己一样,受过他人的一饭之恩,“可是我们现在出不去,不然就可以找那个宋婧旖问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玫瑰找来纸和笔,匆匆在上头写下几段话。冬荷没念过什么书,不识几个大字。只见她连墨迹都没有吹干就装进了信封里,密封前,瞥见昨夜桌上有晒干的白昙花,刚扯下一朵,因力度不够,花瓣裂成无数小块,也没了花香。
转身去寻剪刀,可把冬荷吓坏了,脸色苍白:“你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咔嚓!
一缕青丝装进了信封里,也把玫瑰错综复杂的情绪一并密封。
气温降了,夜暮沉沉又阴冷,风把树梢吹得哗啦啦乱叫。负责看守她们的人在楼道尽头聊天,长生如约而至:“你找我?”
‘夫君亲启’的一封信递到了她的手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给夫君送过信。”
“明白。”
长生走后,冬荷满脑子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玫瑰料到她心中所想,却没有多余的心思解释。
在她们被拽回房间前,长生手捧着落太太的外衣,从楼梯转角下来,与玫瑰对视一眼,交换彼此心中的想法。
她知道,长生一定能听得到自己的心声。有了长生的保驾护航,信很快就送到了落荆棘手中。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深眸静静看了一眼,眉峰辨不清出什么情绪,只是指腹轻柔摩挲信纸右下角的突兀褶皱,像是被泪水浸湿过又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