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一路狂奔,直跑到村外的小河边,见高大岭没有追上,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河边,歇上一会儿。今天阳光正好,不远处,几个渔夫在撑船打鱼。小叶子趴在河边,掬水洗了洗脸,河水荡漾,映着小叶子眉目如画,细细的远山长眉,弯弯的月牙黑眸,小小的白玉鼻尖,润润的粉红丰唇,长长的青丝因为奔跑略见散乱,却更增了一份绰约风姿。虽然不算什么倾国倾城,却也是百里挑一。她用手拢了拢头发,忽然想起外婆之前说的一句话:“女人生得美,就要生事端。”看来,这话果然不错。外婆故世之后,自己东家吃,西家喝,饥一顿饱一顿,怎么过来的,也只有自己清楚。方圆数里中人虽然大多淳朴,却总是不免有善有恶,自己偏又生得出众,这一二年里,惹了不少冤家,这李厘和高大岭便是其中的主要人物。这李厘乃是念妃村东头一家商户之独子,商户早年敛财有道,混了个员外,听说在镇子上也有几所大宅,但他家眷儿子都在这里居住。李厘从小富贵优容,身边也聚了不少跟班儿小弟,养就一副少爷脾气,各种仗着有钱有势捉弄自己。而高大岭则是近年来从外地迁居过来的混混,在镇子上居住,二十来岁,家中也有些资产,听说和本地知府是亲戚,也是颇有势力。一年前高大岭在镇子上见到去赶集的小叶子,便纠缠上了她。那时候小叶子正被李厘骚扰,不胜其烦,便趁机引着高大岭和李厘两方缠斗。幸而李厘和高大岭势力相当,自己在其中左右逢源,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但近日高大岭越来越放肆,对小叶子来说,实在是旧祸未除,新烦又来。她有心想离开这地方,自己独自闯荡一番,便未雨绸缪,开辟各种零工谋路费。这些日子以来,她倒也攒了点散碎零钱,不过距离目标还是远远不够。
正愁眉苦脸想着怎么挣钱,住村尾的年轻渔夫阿全已经驾着船来到小叶子面前。阿全比他大五六岁,一直把小叶子当妹妹看待,此刻看她发愁,不由得发问:“小叶子!小叶子!想什么呢?”
小叶子见是阿全,只好收拾心情,微微一笑:“想着咱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呢!”
阿全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这么不正经!还是我跟你说个正路吧!最近镇子里来了一批商人,专门收晒干的香昙花,现在有好几家都夜里去山上采,你也去采点,多少是个换钱的路子!”
香昙花?那真是她从小玩习惯了的东西。小时候外婆经常教她去认各种乡野植物,这香昙花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外婆说,这香昙花作为麻药引子很是有用,不过却略带毒性。好在外婆生活经验丰富,去毒除燥的偏方很多,总是能给小叶子做出很多很美味的香昙花饼。不光是香昙花,还有很多星星草、紫玄根诸如此类的带毒性的野草野菜,外婆也总有法炮制。小叶子与外婆相依为命,虽贫苦,却还是能时常吃到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美味。可惜外婆去世早,也没能来得及把这些方子都教给小叶子。不过说起这些野草野菜,小叶子不敢夸口天下第一,但在念妃村里,也确实找不到几个人比她更熟悉。如今一听到还能换两个钱,小叶子立刻喜上眉梢,笑道:“好!太好了!谢谢啦,我准备准备,今夜就去采它个几筐!”
是夜,月明星稀。小叶子提着个破筐,一个人早早来到后山。她平时一个人闲来无事,喜欢乱逛,知道哪里的香昙花茂密,当下避开村中女人,直奔目标地。来到后山偏僻处,看着眼前一簇簇怒放的香昙花,小叶子心里满是欢喜。她平常没有几个钱,天地间生长的野花,便是她最不平凡的装饰。她摘下一朵,仔细看着,月光下,香昙花幽幽的反射着紫色的光彩。小叶子叹口气,可惜这么漂亮的花,只能开放在夜间,作为这夜色中独一无二的美景。她把花别在鬓角旁边,坐在花丛中感受着天地化作自己心中的一隅。
忽然远方传来缠绵的乐声,与这皓月夜色和香昙花香融为一体,小叶子一听便知,是住在村口的乐师又在吹笛怀念他去世的爱人。这个乐师是个四十岁的大叔,在平江城教坊供职十余年,技艺精湛。他久居村里,和小叶子也是很熟,小叶子平时闲来无事,找乐师砸牙,乐师便教她几招教坊里的伎俩。乐师四十余岁,爱人仙逝,独自养育三岁幼女。对小叶子,他既是拒绝不了青春少女的天真烂漫,也感激小叶子在他忙时帮忙照顾孩子,有空时便不时点拨。小叶子也聪明,在音乐上颇有慧根,他也甚是喜欢。乐师有时也带她进城去看教坊的表演,那些简单的舞蹈,小叶子也是一看就会。乐师见惯风月场,也不引导于她,只当她消遣。虽然乐师其貌不扬,吹笛却颇有一手,偶然表演,也足以让小叶子等村人听得入神。今夜可能心中难受,乐师便又奏起乐曲。山村静谧,乐声也传的甚远,小叶子捧着脸,如痴如醉的听着,直到乐声止绝。她回忆着曲调,张开双臂,在月光下随性的舞了起来。她肢体柔软,又有韵律天赋,虽然舞的没有什么章法,却也甚有美感。
她舞的太过兴奋,丝毫没注意身后,两只大手无声无息的袭来,突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猛地跳了起来,却挣不开那双有力的手!她惊恐的抓着这双手,想要掰开他的掌握,却无能为力。意识渐渐模糊时,一个瘦削身影出现在她已经朦胧的视野里。
“放手!”这一声怒吼叫醒了小叶子即将昏迷的意识。是李厘!李厘来救我了!
来人正是李厘。他深夜睡不着,又听着乐声,心乱如麻,忍不住偷溜出来,在山野间漫步。岂料远远的碰上小叶子跳舞,他心中一动,便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岂料却撞见了小叶子遇袭。他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拳打在那劫匪的脸上!
小叶子正在挣扎,只听得一声惨叫,劫持自己的人似乎受到了重击,手劲略松。小叶子趁机逃脱,一个踉跄,晕晕呼呼的趴在了地上,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恢复意识。她记挂着身后的争斗,忙从地上抓起一大块石头,就要回头助阵。一回头,却看到李厘被一个壮硕的身影压在身下殴打,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高大岭。
敢偷袭?小叶子怒从心起,看准高大岭的头部,搬起石头就砸了过去。高大岭正在与李厘纠缠搏斗,让小叶子得了空,发现时已躲闪不及,猛地一下被石头击中肩膀。高大岭红了眼,抽出随身佩刀,站起来就要砍杀小叶子。李厘不顾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知哪来一股劲,飞扑过去拉住小叶子就没命的跑,直跑了个天昏地暗,不知身之所在。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李厘和小叶子只觉腿软筋痛,胸闷喉裂,头晕眼花,一个刹不住,就滚倒在一条深沟里,两个人摔了个七仰八叉。还没等二人宁神,高大岭已经赶了上来,一刀砍向小叶子。小叶子避无可避,只能闭着眼睛等死。突然,高大岭凄厉惨叫了一声,瞪着眼睛想要转身,却没能做到,几次前后颤抖之后,轰然前扑,倒在小叶子身上不动了。小叶子又急又害怕,直一连串咳嗽以后,这才使劲把高大岭推开。待得她定睛一看,自己也脚下一软:“天哪!你!你杀了他!”
李厘双眼惊恐不定,呼吸急促,脸色惨白,一向戏谑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他手中握着半截折断的竹笛,茬口上点点滴滴全是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直流到他的衣服上,染红了他半片衣襟。这竹笛是他今日刚买的,是南洋货,本地难见,原是想跟小叶子炫耀,却不成功,这才放在腰间携带,并未解下。适才李厘和高大岭扭打翻滚,压得竹笛折断了半截,无意中被李厘抓来挡格,情势所迫,眼看小叶子危在旦夕,他不假思索奋力将锋利的竹笛碴口刺进高大岭的后心,这才放倒了恶徒,保全了他俩的性命。
小叶子第一次见这么多血,吓得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只重复回荡着一句话: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拔脚刚要动,却被李厘喝住:“你上哪去!”
小叶子呼吸都不能维持正常频率了,她闭上眼,剧烈呼吸片刻,才有了意识,嘶声嗔道:“我能上哪!你杀了他,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