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晟微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呈上两碗牛肉，放在帝后的案上。

这就是个仪式，并不是真的当饭吃，所以小碗不大，直径也就两三寸，说是碗，还不如说是盏。不过按规定肉一定要冒出来，这么一碗肉，对武官出身的人来说其实没多少——但是对不经常吃肉的人（比如言晟微）来说，可就有点恐怖了。

唐冽待肉分发完毕，举起案上的碗，环顾群臣，朗声祝道：“天佑辰国，盛世恒昌！”

群臣山呼相应：“天佑辰国，盛世恒昌！天佑辰国，盛世恒昌！天佑辰国，盛世恒昌！”

群情激昂，声浪彻空。这声音在夜空中被无限放大，猛然撞进言晟微的耳朵，也似乎一并狠狠撞在她的心上。言晟微突然感觉自己一激灵，无法控制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一起喊了一句。

以前言晟微一直觉得，祭祀活动除了蒙骗世人之外别无作用。比如这种，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上天就保佑了？更有如祭天地，要酹酒相祭，太牢等极品更是要放到坏的。

“这根本就是浪费食物！神明怎么可能会护佑！”八岁的言晟微学礼的时候，曾经这么问顾言。

“第一，你的想法只能代表你自己，不能代表别人，更不用说代表神明；第二，你为什么会觉得，人那么需要神明的护佑？第三，你觉得为什么神明会护佑人？”顾言反问。

小言晟微扁扁嘴，正想反驳，顾言笑道：“不要试图给我答案，你自己去给自己找答案。”

言晟微突然想到这件事：先生，我好像，终于知道您说的答案是什么了。

或许，祭祀其实也不是给上天看的，而是给人看的。毕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神明在意活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草芥；而人想活着，就需要激情、需要希望。

所以，人也许需要的并不是护佑，而是这个可以给人勇气的希望；而神明，即便不需要那般丰厚的祭品，只要身临现场，恐怕也会像她一样，被这群情裹挟，不由自主地激昂起来吧？

言晟微甚至突然有点后悔，去年登基大典的时候，除了不能缺席的祭天地，其他的活动一概没有参加。

一直以来，她空有盛世长安的志向，却不像唐冽一般有着执念和热情。她一贯知道，唐冽这腹黑且执念的样子是她不会有的，也许正是这种热情的吸引，才会让她想要倾尽全力去帮助他实现愿望。

现在想来，也许自己并不是冷情，只是经历的太少吧？言晟微想着，也低头呼噜呼噜吃起肉来。

顾言看到了言晟微的动容，忍不住微微笑了：这孩子，开始长大了。

魏崇就在顾言对面，看到顾言的迷之慈爱神色，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皇后在与那一小碗肉辛苦奋战。他眼尖，看到了低着头的皇后，脸上有什么液体滴了下来。

有那么难吃吗？魏崇想。他又夹了一口：很香啊！就是这块有点柴，不够肥。

嗯，那可能是因为太好吃了吧。

***

定鼎分食之后，小太监们迅速撤下肉碗，开始上菜。

跟皇帝吃饭其实怪没有意思的，就是奉旨吃、奉旨说好吃。按说每个人都有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但是到了这里，啥都得是爱吃，甚至还要开心到能为这道菜吹出无数彩虹屁；实在不会吹就去捧哏，看谁说得好喝个彩鼓鼓掌。场面热闹状如群口相声。

言晟微其实有点挑食的，小时候因为挑食没少挨先生骂，后来还是被沈荣追杀那一年给饿到了没脾气，所以现在啥都能吃点，但总的来说还是自诩有些品味的——比如不太喜欢就彩虹屁下饭。

其实今天菜蔬还不错，有鱼有虾有肉有菜，即便是皇后，也不是天天都能吃这么丰盛（更何况之前幽禁定坤宫的时候压根不是什么皇后待遇）。但这环境实在让人有点食不下咽，言晟微只得一边傻乎乎跟着大家捧场地笑，随口应和，一边一粒米一粒米地送着，表示自己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