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不会离开我的……”身后是黑罗刹凄哑的呼吼声。
……
惠阳城多起杀人分尸案的真凶终于落网,陈年旧案也找到了真凶。可是,他的心却像压上了一块更大的石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点窒息。
陈思知他心里不快,便找了一间酒肆,说要与他一醉方休。
他们闷闷地喝着酒,他对陈思说,饮酒要配故事才好,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往死里喝。没有钱,就偷酒喝,抢酒喝,被人打也不还手,唯有酒精的麻木,才能让我有片刻须臾忘记自己还活着。可是醒后,疼痛却更加清晰,于是每次都要喝得再多一些,被打得再狠一些。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把我搀到他的铺子里,给我缝合了几处被人砍伤的创口。
他说,他叫刘进。
他说,我可以住下。
他说,我身上的伤,饮酒恢复得慢。
他又说,不过慢些也不打紧,总会恢复的。
……
刘进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对我说,我不太乐意理他时,他就自言自语,但是却从来不问我的过往。
刘进每天给我一瓶酒,不多也不少。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酒有个好听的名字——“仙子醉”。
我觉得这个人不烦人,又有酒喝,于是,就住下了。
每天至少有两个时辰,刘进不是在院子里对着木头凿凿刻刻,就是在长案上拿着生肉缝缝补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异常沉默,神情郑重。
刘进似乎是个寂寞的人,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个叫狗二的人时常来敲门,但从不进屋,只说哪里有生意。刘进喊他狗爷,是个掮客。
最后那次出门,刘进对我说:“这次出远门,得走十天。在地板下有个隔层,里面给你留了十壶酒仙子醉,你可不要一次喝完。”
“你是做什么的?”这是我问他的第一句话。
“二皮匠,就是替人补尸体的。”
我问他:“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补的?”
他回答我:“补的是亡者之躯,全的是生者之念。如此,活着的人才能替死了的,好好的活下去。”
他走后的第一日,我喝了五壶仙子醉。
第二日,我又喝了三壶。
第三日,我拿出一壶酒,突然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好好的活下去”。我其实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终于我还是放下了酒壶,没有喝。那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没有靠喝酒睡着。竟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精神舒爽。
接下来的几日,我再没有喝酒。说来也奇怪,清醒的时候心里居然也并没有难受了。
……
直到第十天,我都没有喝。
但是刘进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流云镇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他的尸体,四肢断裂,切口曲折不平,最后割喉,这是致命伤。死状用惨烈二字来形容,毫不夸张。他的身边是他日日背着的工具箱,里面还有一壶“仙子醉”。
那是我第一次修补尸身。
我用他的针线给他缝补了尸体,两只手不见了,我用泥巴给他捏了两只,那大约是我做过最丑的手。“补亡者之躯,全生者之念。活着的替死了的,好好的活下去。”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成了一句遗言。
我坐在刘进的坟前把那壶仙子醉祭洒在地,自己喝了最后一口。我一生喝过很多名贵的酒,但只有喝仙子醉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喝酒可以暖心。
从此之后,我便成了刘进。
陈思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他此刻难过。刘进,在他心里的分量真是不轻!怪不得在看到那些伤口之后,他一反常态,自告奋勇要作饵诱敌。其实陈思此刻有很多疑问,黑罗刹刚才低声跟你说了什么,你究竟是何人,还有你当时又为何要酗酒,却又觉得此时问这些,着实有些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