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一时默然,脚行老大擅长调节气氛,便站起来又推搡着要喝酒,气氛这才慢慢转为缓和。
这顿酒,直吃到夜深,脚行的伙计才三两结伴的散去。
江楚落在最后,耿良辰送了他一路,对他感激最甚。
且不说在街头是江楚出手帮了他一把,在天津城外,遇到那个贪心的外国传教士,也多亏得江楚塞了钱银,不然耿良辰哪里有能耐走回天津城寻医问药。
“耿兄弟日后有什么打算?”江楚询问道。
“这津门武行,我也要占一个位置...”耿良辰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自幼长在天津,而今才得以立足,津门武行内,我要有一份话语权。”
出身底层的耿良辰,毫无疑问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
他与邹榕不同,那个女人同样野心极大,可毕竟是女子,在这个时代终归是野望难以实现。
如果不是陈识入津门一事,被她适时的抓住了机会,所谓丈夫打天下,女子守天下,不过是空口说辞。
韩馆长当初在津门武行的地位,她永远不可能达到。
而正是因为只能从旁门入手,所以邹榕行事阴狠,善走偏锋。
但耿良辰,虽然出身底层,实际上却是个直肠子,他想要的东西,想来是不愿意暗地里搅动,必定是堂堂正正的去拿。
津门武行掀起的波澜刚刚平静,却又要再次起风浪。
耿良辰继承了郑山傲的宅院、武馆,不代表武行便认下了他这个人物。
他想要拿到话语权,还得一家一家的打过去,凭手里的八斩刀说话。
而这一回,要面对的则不仅仅是其余武行,还有自己的师父陈识。
说实话,江楚对他并不是很看好,耿良辰敢打敢冲,是个人物。
可和一群老狐狸抢食吃,特别是在已经将津门武行视为自家所掌控势力的邹榕眼皮子底下掀风弄浪,指不定被这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坑死。
“你父母当初去了东北,耿兄弟没有想过去东北寻寻吗?”
耿良辰摇头,说到亲人,眼底难得的带着分迷茫。
“东北何其大,茫茫人海,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寻。”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酒气熏得人头发昏,“我能做的,只是在天津城等着,他们日后回来,我们老耿家,在天津终于有了落脚地了。”
他态度坚决,江楚也不好再劝,想了想又说道:“你对陈师傅,可能有些误会...”
“不用再说了...”耿良辰抬手打断了江楚剩下的话,“是非曲直,我心里有个谱,谁对我好...”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身旁的异域佳人,本是在天津街头经营着茶摊的姑娘娇羞的低下了头。
“谁对我不好...我心里都明白,我和陈师傅之间的事,江兄弟也不用再劝了。”
江楚暗暗摇头,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继续下去,难免令人不悦。
“我看两位好事也快成了,日后结了连理,可是要请我喝喜酒啊!”
“一定一定!”耿良辰咧嘴笑着,抱拳致意。
“日后江兄弟有任何事情,吩咐一声来,良辰能做到的,定不去推辞。”
耿良辰能否在津门武行混下去,江楚实在不报以乐观态度。
直肠汉子在津门武行这么深的水下噗通,指不定就会被淹死。
如果是江楚行事,就算是他对陈识心怀怨恨,也会先行掩饰,和他暂结了联盟。
等到自己真正在津门武行站稳了脚跟,拿到了话语权,有了一定势力,才会和陈识翻脸。
如耿良辰这般,宴请众人,偏偏不请自家师傅,显然是把自家态度摆在明面上。
就是要和陈识进行切割,从此两人对立,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说来,直肠汉子也有直肠汉子的好,不像是邹榕那般心底太多的弯弯绕。
如果耿良辰当真心思深沉,不弱于邹榕心机、或不弱于陈识隐忍,那江楚当时还真就不愿出手了。
对于陈识此人,江楚其实感观一般,虽然巷子里并肩作战,但这个人不可为友。
或许终究是值得称赞的是,陈识终究是良心未泯,最后在台上一刀掀了幕布,要替自己弟子报仇。
可这份真性情,却只能是被人逼到退无可退,自己弟子都送了后,才忍无可忍的爆发出来。
看似情义,实则...一言难尽。
人都已去了,他才迟迟的爆发,可这又有何用。
难不成,人死还能复生?或者说在九泉下原谅他?
因而耿良辰要和陈识斗,江楚劝无可劝,便决定冷眼旁观,并不去插手。
咏春门内的事,想来他们也不愿别人去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