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室内青暗一片,我静静躺在床上,听见外头打更的人一趟又一趟地报着时辰,但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半宿。
夜里更易胡思乱想,魏临初待我一切一如往常,可我总觉得我们二人现下的关系有些奇怪。
思来想去,才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如往常的态度,才是最为奇怪之处。
曾经的我们是朋友,是兄妹……可现在,我们是夫妻。
正苦苦思索着,闻见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努力贴近床边,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听着这动静。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如今将士们都在城门口候着。”不等听得真切,下一秒那个熟悉的声音便沉稳响起,“出发。”
接着,两人错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声响最终归尽于无。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心中有着一股力量驱使着我随他而去,身体也鬼使神差地听从着这莫名的意识,当真跟了出去。
一股脑冲到府上大门口时,两人已然策马而去,有了很长一段距离。
我却还丝毫不想停止这深夜里疯狂的举动,三步两跨登上了屋顶,目光紧随着那疾飞如箭的骏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马上墨色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模糊直至消失。
这情境让我忆起,小时候的娘亲送爹爹出征之时,立在门前看着他远走,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即便爹爹回首相望,也是无语凝噎。
往日的自己只知娘亲是担心父亲安危,怕他出事。
此下自己的这番心境,才当真让我感悟到,原来心爱之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内的这一刻,竟然是如此的不舍。
远处天际是片浓厚的湛蓝,没有一丝光亮。
我只能在这墨蓝之下,默默闭上眼,暗自期盼着,一定要平平安安,快些回来……
许是适才从屋子里跑出来时发出些声响,春嬷闻见,循声走了出来,她披着件衣袍,试探地将头往上仰了仰,便看见了屋顶上正迎风飘荡的衣裙。
一下认出了这衣裙之主,不禁有些慌忙,但碍着天色还未青,只得压着嗓子冲上头喊道,“少夫人!这么冷的天,您快下来吧,担心被冻着了!”
听见春嬷的呼唤,实在不忍让老人家为我忧心,只好赶紧下了地,走上前扶住她略有些佝偻的身躯,抱歉道,“对不起春嬷,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春嬷眯着眼,和善地笑了笑,“老奴睡得本就不熟,这怪不得您。您刚才是想送将军?”
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春嬷将我稳稳扶住,一同向寝屋走去,一边徐徐道,“老奴知道您对将军的心意,不过有什么话不如留待将军回来再当面道出。冻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将军也要心疼的。”
此言也颇有道理,近日发生之事太多,一时混乱也实属正常。
婚约来的突然,成亲也如此匆忙,我自己都手忙脚乱,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怎么又随意揣测他对我的感情呢。
回到寝屋,春嬷贴心地点上了安神助眠的水沉香,便关上了房门。
空气中弥漫着幽幽淡淡的香味,好闻极了,不一会,我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似回到了小时候,自己与魏临初的记忆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般浮现于眼前,让我不断回想起与他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
甚至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过去每一个细节,相识时他轻抬眼眸对我惊艳地一瞥,相知过程中总是用他那双沉着而肃然的眼眸,还有在他向我表明心意那一刻,平静的神情之中那些不易让人察觉的柔情……
不管是何时的他,那张脸现下看起来都称得上是极品嘛!想想就开心,正沉溺于美梦之中,不料外头骤然一阵闹腾,将我生生吵醒了。
唉,还没看够呢。
心里不由憋闷,揉着惺忪的双眼,正想叫人,小梅就一脸喜气洋洋地推门而入,“小姐,陆姑娘来了,还带了好多箱贺礼,气派极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贺礼?
不知她又搞些什么鬼名堂,我顾不得回味美梦,赶紧穿戴整齐,疾步向前院赶去。
还未走近,映入眼帘的便是满院的大红箱子,原本空旷无物的院子,如今这些箱子一放竟然看着还略显局促。
这阵仗不由让人惊叹,魏夫人站在媛媛面前,左右看了看这两侧的箱子,颇为不解道,“陆小姐,这是?”
媛媛微扬起头,豪迈回道,“这些是本小姐送给魏府少夫人的贺礼!当然,也不全是我送的,左侧那些是我的,右侧那几箱是太子妃托我一同送来的。”
这话不禁让现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仅是因为这贺礼实在过于丰厚,另外还因太子妃一向节俭,这次竟然如此大的手笔!
前些日子,京中大家喜闻乐道的关于太子妃与尹府小姐为夺太子不睦的谣言,也就这样不攻自破了。经此一举来看,两人非但和睦,还情谊深厚。
想到这一层,魏夫人脸上也多了几分恭敬,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身后的秦棋起却不以为意,盈盈一笑,迈上前一步,委身低头回道,“陆姑娘与千星的情谊真是令人歆羡,不过魏府上首饰物件儿都一应俱全,送这么多恐怕……也是占地方,没用呢。”
魏夫人也察觉到她此言失当,唯恐冲撞了陆小姐,正欲伸手将秦棋拉回身后。
我原想来将媛媛拉走,不想无事生非。可这话实在难以入耳,于是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去,大方笑道,“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