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的学徒经常换,但换的都是男的,突然招吴又轻这一女的,大家伙仿佛就觉得自家的米缸被一个外人掏空一样。
“她不是昨儿开拖拉机拉沙那女的嘛,跟人睡学会开拖拉机,这会是跟谁睡学的修机器啊。”
人群中有张嘴先说话,紧接着大伙七嘴八舌:“睡是睡了,我看修机器怕还是没学来吧,不然当什么学徒呢。”
这个年代女人碰机器,那就跟男人在家奶孩子一样,反人类,不合群。
吴又轻可不忙跟她们争辩逞什么口舌之快,她走到断布机那把说明书拿手上。
虽然她对机器也不通,但这又不是组装整个机器,而是换个刀片而已,有说明书总难不到她吧。
说明书看一遍,螺丝刀拿手上:“第一步芯轴先拆出来,拆底盘托,拧六角螺母,取出旧刀片…”
吴又轻一边念着英文说明书,一边操作。
围观的人群声音渐渐都静下去,只有她拧动螺丝的声音。
牛红还想借着这事羞辱吴又轻一番,让她在技术组待不下去,哪曾想这女还真是有点本事,看着又不像是蒙的,自愧不如,又心有不甘,甩着脸回自个办公室去。
周司正上班,看她怒气冲冲的也是觉奇怪,视线顺着看去,远远的就见后区断布机那块围着人,走过去最先看到就是埋头在换刀片的吴又轻。
她泛黄的格子衫在一群灰色厂服的女工中尤为显眼,就站在断布机前,短发从左边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只看到挺巧的鼻尖,和紧紧抿着的唇瓣。
周司就站在人群外头,跟一群女工安静地看着她换刀片。
这个女人总是无时不刻让他觉得出乎意料。
吴又轻刀片换好,让女工先用废料先试试,看到机器能准确切割才把说名书跟螺丝刀收起来。
那些等着看吴又轻笑话的都落了空,对于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没人能说出什么夸奖的话,都埋头忙活自己的事去。
吴又轻擦擦手,转身迎面看到的就是周司,他双手环胸看着她,轻轻点头,像是夸奖。
真是冤家路窄。
吴又轻没理会,转身要去办公室找牛红,周司喊她:“见着师傅,你就这态度?”
师傅?什么师傅,还悟空呢。
吴又轻一琢磨,算是明白了,她真正的领导是周司,方才那些人说她是什么技术员学徒,所以她要跟的人是周司!
昨天才说的互不相干的,这脸打的也太疼了,早知道该跟郑医生问清楚工作的。
算了,眼下这种处境能有工作就不错,不能跟人民币过去。
吴又轻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头,右手下意识地把发丝捋耳朵后头去,嘴角扬起,笑的没有心肺:“师傅早,师傅请多多指教。”
她很认真冲着周司鞠躬,闹的他都有些无所适从,什么话也没说,起步走在前头,往二楼去。
吴又轻咬牙切齿,只能跟着过去。
牛红从办公室的小玻璃窗那直直盯着,手中的草稿纸被撕的稀碎,她的眼神若是带伤害,跟在周司身后的吴又轻怕是已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