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忘尘没有接,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覆在他平日深邃幽暗的眸子上,那双凌厉深沉的眼睛,终于也有了沉静柔软的时候。
莫叹雪拈起帕子,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斑驳的泪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样逾矩的动作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对上二公子那哀伤的神色,她却感觉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迫使她挣脱开身份之分的禁锢。
自己本来就不该是什么相国府的一介丫鬟而已,不是吗?
但如果自己不是,现在又是在以谁的名义,怎样的身份,去安慰眼前的人?
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余忘尘滚烫的肌肤,那倏然划过的星星点点的清冷,随着她手掌的移开而抽离,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落。
下一秒,他忽然抱住了眼前微弓着身子的少女。
“不要走……”余忘尘低声呢喃着,喉咙里滚动着一线藕断丝连的泪腔。
莫叹雪被他这样突如其来地紧紧圈住,一时间方寸大乱,二公子的身体滚烫,他灼热的臂弯扣在自己的腰间,尽管隔着几层衣服,感触却是如此真切。
这是……
她惊异地杵在原地,虽然她可以理解淑夫人之死对于余家的打击之深,但没有料到的是,宫里的那个女人,竟可以让一向淡定从容的二少爷,也流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
须臾,余忘尘垂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他重重地清了两下喉咙,才算是在刚刚的悲伤中缓缓回过神来,同时迅速地抽离了自己的手臂,连带着手掌尴尬得在空中攥了攥拳,舒展又并拢,仿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八岁的那一年起,他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了,他一直谨小慎微,思前想后,世间万千在他心中尽如方寸棋盘……
而现在,就好像有一只手,忽然推翻了这盘棋子,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去思量,去盘算,去剥茧抽丝,去由表及里……
心底撕裂的疼痛骤然蔓延开来,他忽的想起了八岁那年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夜晚。
那时他救了一个人,说起来也不算是救,只是在别人要杀那个人的时候出口提醒了一下,而那个人就是曾经臭名昭著的逍遥宫白山月。
那个时候他还小,对于正邪,对于善恶都没有太深的执念,只是出于随意的一个提醒,让白山月没有在走火入魔之际遭人暗算而已。
而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让他遇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这个和尚很欣赏他救了白山月,并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他挺直了胸膛,不无骄傲地说,我乃当朝左相国余从晏之子,余忘尘。
那个和尚俯身看了看他,几根手指弯曲着一阵点动,又微虚着眼睛蹙了蹙眉头,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你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