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范氏在担心自己,陆雪颖像个小大人一般,轻轻抚拍范氏的背脊:“母亲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也会照顾好你的。陆雪颖在心中说道。
“大小姐。”楚曦穿着最好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站在陆雪颖面前。她唤了好几声,直到轻轻触碰陆雪颖的肩膀,对方才缓过神来。
陆雪颖看着楚曦:“你很准时,我很喜欢。守信用,是我喜欢的品德。”
楚曦摸了摸脸,又马上拿下手:“这是应该的。”
“来府上多久了。”
“五年了。”
“记得很清楚。”
“因为母亲的生日刚过。”楚曦的母亲去世那天正是其生日。
陆雪颖微微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你和妹妹关系不好吗?”
“……大概是我笨手笨脚,让她被别人笑话了。”楚曦不是陆雪颖为何问道这个,怕自己平日笨手笨脚影响妹妹,忙解释道:“她读过私塾,有文化,我出生的早,家里穷,我一直在干农活。”
陆雪颖在心中苦笑,这样的孩子太天真了,内心柔软会让人看不清现实。楚曦其实比陆雪颖要大上几岁,但是娃娃脸显小,加上平时没什么吃的又要干重活,长得瘦小,容貌身型感觉和陆雪颖差不多岁数。
陆雪颖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楚曦坐下。
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笔和纸都已备好,随时可以用:“会写名字吗?”
楚曦很是羞涩:“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说完又想了想:“其实看见还是认识的,但是曦字好复杂,不会写。”
陆雪颖倒不介意,这府上文盲不止她一个,因为不识字才好骗,签了契约告到哪里都有理。陆雪颖准备教楚曦认字写字,字可以慢慢学,一天一个字,一年也可以学300多个字,日常书写阅读没有问题就行。
她这般想着,耳边闻楚曦自言自语地说道:“村里的哥哥姐姐们说,娘以前是个女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母亲做先生的事遭到很多人反对,认为她误人子弟,她父母也觉得丢人显眼,逼着她结婚。娘结婚有了我和妹妹,就不能教书了。”
“父亲是个长工,会木匠活。母亲的父母说这样的人实在,适合过日子。但父亲不懂母亲,母亲和他讲道理,他就打母亲。在外受了气,回家打母亲。喝了酒也打母亲。”
楚曦一说就停不下来了:“母亲结婚后就再没有机会碰过书和笔了,像被斩去翅膀的飞鸟……因为送妹妹去读私塾,被醉酒讨要钱的父亲打断了一条腿……妹妹书也读不了…我其实也很想学知识,做个像母亲一样的女先生,但我更想照顾好母亲…但是后来战争爆发了…如果能把腿养好,母亲就不会不会离开我们了…”
陆雪颖心中感触,也不知该说什么。世间之大,每分每秒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人们往往认为自己无所见无所谓就是不曾存在。
“来,我教你写字。”陆雪颖站在楚曦身后,微微俯身握住她的手,在摊开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写着对方的名字。
“双木林,下面一个疋,此为楚。”陆雪颖看了眼怀里的少女,她的手颤栗僵硬,却紧紧捏着笔:“曦字不复杂,可以把它拆开来写,左边一个日字,右边上面…”
楚曦学得很认真。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忽大忽小,但是整体都能写下来了。一个人,不能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滴在刚写完的字上,字渲染开来,如同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崩溃瓦解。楚曦想起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在泥土上写过她的名字,在洗衣服时用水在地上写过她的名字,在一切能书写的地方写着曾拥有的学识。
楚曦喜欢母亲写字念诗的样子,喜欢母亲轻柔地讲着她不懂的道理。可是最爱她的人,就这样了冷冰冰躺在破席上,再也没了声息。
陆雪颖看着楚曦,想着天下还有多少女子也如她和她母亲这般。乱世也好,盛世也罢,机会都是男人居多,女人的出现总会遭受非议,哪怕发出质疑的男性一文不值,他都比优秀的女性有说话权,甚至连女人自己都会说出觉得自己不配的话语。
陆雪颖替楚曦擦去泪水,开口道:“你娘给你取名为曦,我想是希望灾祸离你们远一点,幸福离你们近一点。只要不放弃,坚持下去,终是会有结果的。”
楚曦用力地点头,紧紧握住手中的笔:“谢谢大小姐看的起我,楚曦一定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