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小姐…不…”锦娘叫荣臻小姐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她拍了下自己的嘴继续说道:“娘娘以后够呛,看架势这小东西缠上你了。你要耳边清净得等小皇帝再大点有了其他妃子了才行。”
锦娘目睹回来路上太监宫女们看荣臻和小皇帝的眼神都是出奇的震惊,不由心中生笑。想来也正常,毕竟谁见过暴脾气的小皇帝这样粘过人?
荣臻闻言神色平静,她让锦娘打来水清洗自己的手,然后换上素色便服,重新坐回到卧榻上。
“如果小皇帝只是一时新鲜也就算了,不然长久以往,难保皇太后对小皇帝过分依赖你会有说词。”锦娘为人大大咧咧,私下说话看似没有分寸,实则她很清楚自己和荣臻身份的差别,也懂身上的职责,始终尽心尽力。她自是感激荣臻的,幼年时对方在众多孩子中的一指,改变的是她几乎无望的人生。
“帝皇家的独子,自小身边没个伴,皇太后又疑心身边人对小皇帝的图谋不轨,更是保护重重。他难免受其影响,对情感即渴望又排斥。何况宰相的狼子野心在宫变后越发明显,挑拨小皇帝和皇太后的关系,让他迷失方向,险些葬送了自己最亲的人。而这指不定只是宰相众多阴谋的冰山一角罢了。”
荣臻说完从一旁架子上取下棋盘,锦娘随即将两罐棋子放在棋盘两侧。荣臻自小喜欢独自下棋,别人起初以为小孩子过家家没太在意,再后来却发现她布棋新奇,竟似把战场搬到了棋盘上。好几个下棋高手与她对弈,都成为了手下败将。
“有手足在,即使往后与他争夺天子之位,毕竟曾拥有过亲情,知道亲情概念,生杀之际,还有留情可念。”荣臻边说边迅速将两个碗里的黑白棋子放到棋盘上,一时间恍如俩人搏杀,攻守之间硝烟四起,烟雾弥漫。哪知曲终人散却只是一场自我博弈。
人至敌死在一个观察。看穿对方想法,摸透性格,寻其弱点,诱杀,拼杀都行,除去一点运气导致的意外,达到目的无非是个时间长久的过程。
但人却看不透自己。
荣臻想起云楷离开前说的那句“我答应你”,他真情流露是真,像突然噩梦惊醒寻求安全港湾般将她抓紧。一个需要不断用“朕”的称谓来给自己壮胆的孩子,暴怒是他的伪装,伪装他的胆怯和无能。他不会承认,亦恨别人拆穿。
人看不透自己,是因为不愿走出美化和逃避的自我欺骗。因为了解所以蒙蔽,因为蒙蔽,所以无法看透。
锦娘想到她们在边疆的生活,都是一群孩子集体活动。虽然有争吵,但孩子哪来的隔夜仇,总是欢乐多于矛盾的。
“也是个可怜人。”锦娘感叹道。她和荣臻见多了悲欢离合,只不过以前是血淋淋的战场,现在是冷暖自知的人性。
“可怜的人比比皆是。”与之前云楷在的时候完全不同,荣臻神色漠然,是刀架在脖颈上都不眨眼的镇定自若:“现在要让他明白敌我的利害关系,知道他的处境,摆正其位置,在正式即位时把那些常年陋习都改掉。”
但荣臻知道,教不教的好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只能尽力而为去引导教育,以疼痛使云楷记住教训。教的好,百姓安居乐业,荣家还能逃过一劫,教不好…一抹苦涩昙花一现扫过荣臻的面颊,隐没在她嘴角。
与云楷的相处才刚开始,她要为以后将要发生的事做铺垫,为此有时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本性去引导对方。以她的性格自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循循善诱,但云楷脾气不好,不这样耐心温柔,他根本听不进。
只有云楷把话听进去了,才能让他认清现状,让他恐惧才能震慑住他,在他恐惧的时候给予温暖和支柱,让他信任,才能进一步开展后面的教育。
“娘娘啊,小皇帝虽然现在挺粘你,但毕竟是刚结婚还新鲜,你可不能什么话都和他说。我看他这秉性靠不住,发怒了什么都说,难保会把你给他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害你惹祸上身。”
“他不会。”荣臻的目光望回棋盘,摆上一颗黑棋,堵上了白棋近在眼前的缩圈包围:“他以前没有意识,有了意识就会有防范。他不笨,只是没有是非观念。”也拜他性格所赐,反使得荣臻的言行更能让他接受。换做他人,会几番三次的怀疑荣臻的话与动机,旁敲侧击的套话,甚至反向打探她的秘密。
就像她曾说过的,现在的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到哪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艰险等着她也不知道。但她只能前行,一如手中所执的棋子。
荣臻心里有一盘棋,从七岁那年开始下,她试图把家人都安排妥当。只是直至结局真正来临,每个现在都会有瞬息万变的影响。
人生如棋。棋子任她摆布,而她被命运摆布。
小皇帝走后,皇太后在俩个嬷嬷的陪同下去院里坐了会。俩个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王,都是在皇太后身边伺候几十年的老奴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