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羲辞松开她,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对她罕有的命令式语气:“月儿,做我的道侣。”
她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师父……”
她是有她的顾虑的。
刚刚那些勇气已经被她用光了,可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当然,也说不出同意的话。
羲辞只是看着她片刻的犹豫,心中便觉得慌乱无比,他怕她会拒绝,更怕她畏惧世俗的看法,从而远离他。
她若有心要与他保持距离……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总而言之,他现在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心痛如刀绞。
千年的修行,自以为心如玄铁,不近人情,以万物为刍狗,视生灵如草芥,这是过去的羲辞,也是现在的羲辞,唯一不同的是,他心中那来自深渊更深处地方的星星点点的良知和柔情,从前只给自己,现在只给她。
他是活在地狱里的人,没有善良这种无用的东西,他的心中是至纯的恶,漆黑如墨不忍直视,但她偏要离开人间闯入地狱,用她纯净的善试图中和他的恶,于是他便在千年的寒冷孤苦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温暖。
她既然来了,那便不要走了。
其实他心中最看重的还是自己,否则他应该放她离开的——但是萧月生,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这条命,就是你的。
许是他的目光里杂糅了太多太多,萧月生本能地有些畏惧,她微微退出些他的怀抱,看着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修仙界众人皆知的道理。我可以不顾伦理纲常,但是您在世人眼中高洁傲岸,是那阳春白雪,我又怎能成为您唯一的污点?何况……我终究是要离开,回家去的,我……”
她话还未说完,羲辞便将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止了她的话语:“月儿,你相信我,我们慢慢来,我一定会让世人都承认你我,让我们得到所有人的默许。在那之前,”他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愿意,剩下的就都交给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坚定,有期盼,有惶恐,有害怕……有许许多多的东西,但唯独没有欺瞒。
她莞尔一笑,算了吧,神魔大战不知还有多久才会打响,自己能否回去也还是个未知数,她不能因为一个模棱两可的将来,就否定自己苦苦追寻的现在。她将手放在他的腰上,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师父,您说的话,我素来全都相信。”
她抬起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看着他的眸子:“师父,您感觉到了吗,这为您而动的心跳?”
羲辞笑了,他很高兴——他从未这样高兴过。
高兴到不知如何形容。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突然将她抱起,吓得她惊呼了一声,定睛一看,师父竟把她高高举起了,就像在抱着一个小孩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吗?萧月生想,活了二十余载,经历了两个世界,她也算体会到了甜甜的爱情,也许,她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遇见师父吧?
相识已不易,相爱更难得,她积攒了两世的运气,行了无数善事,终遇见他了。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又穿过了朝天殿的窗,千辛万苦走了不知多远,才打在那个熟睡的姑娘身上,给她乌黑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光。
萧月生也不知怎地,后来竟慢慢睡着了,现在醒来,发现自己竟睡在了朝天殿,而师父就坐在她身旁,胳膊搭在矮案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慵懒又认真。
冉冉檀香升起,萦绕在他身边,睁开眼的那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误入凡尘的谪仙。
“师父?”她揉揉眼睛,抖擞抖擞精神,走到他身边,“您在看什么?”
羲辞见她醒了,便将书页合上,只是书本封面上的几个大字着实让萧月生不敢相信,那上头竟写着“盘发一百式”五个字。
“师父,您……”
“月儿坐好,为师帮你梳头。”羲辞起身,将她带到偏殿,那里竟有一面镜子,架在桌子上,好像女孩子的梳妆台。
她被他微微按住肩膀坐了下来,镜子里的姑娘明眸皓齿,双颊带羞,而她身后的男人龙章凤姿,身姿挺拔,修长的手指宛若玉砌,只轻轻一动,她的束发带落地,一头乌黑的青丝便划过他的掌心,散落了下来。
萧月生向来不会盘古代这种复杂的发髻,可是师父却好像很擅长,她的头发在他的手中变得很是乖巧,不一会儿就挽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灵动却又不失沉稳,她在镜子里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便淡了几分,也不看他,只是看着镜子,语气里好像混了些柠檬汁,问道:“不知师父这样娴熟的手法,练了几何啊?”
羲辞竟笑了:“月儿不是说为师天赋异禀?不过是盘头发罢了,”他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月儿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她这才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心里真实地高兴,随即她便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道:“遭了,还得去学堂,这……恐怕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