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虽然教书不怎么的,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闪亮履历,但他并不算迂腐,不然也不会拿出自己家的祖屋来赚点钱,一是为了养家,二也是能贴补一下自己的教书育人的崇高理想,毕竟这个世道,吃饱都是问题,普通人家的孩子念书的太少了,出身好读得起书的孩子也看不上他,老秀才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维持着自己那只有四五个学生的落魄私塾,自己一个人都养不活,可圣贤也说了,人有可为有可不为,自己做不了救世主,也让那些稍微有点上进的好孩子不至于做个睁眼瞎,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些年读过的圣贤书,自己是落魄,但到底还是为人师表的。
看着院子里还在乱跑的鸡鸭鹅和兔子,还有那一箱箱乱七八糟的年货,手里的一包银子,老秀才深吸了几口气,闪了闪自己冒着金光的眼睛,但毕竟还是个夫子,礼义廉耻孝悌忠信是自己做人的准则,他人微言轻,也只能尽全力护好自己羽翼之下的一切,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可贪不义之财,可不要又可惜了,所以正满脸纠结着。
后面跑来一个非常了解老秀才的老管家,他一看自己老爷那个样子,就知道自己老爷舍不得这些东西,但自己老爷是个好人,不是自命清高的伪圣贤,他在努力的维持着他们家,老爷还是爱面子。
老管家,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爷,这些东西扔了怪可惜的,要不咱们就收下吧,到时候那些私塾的孩子也可以吃顿好的了,那些年货就收着吧,咱们就可以省下今年的年货钱了,私塾的屋顶有点破了,咱们就把省下的钱把私塾修补一下吧,还有这个小姑娘,怕是得请大夫,还得补补,咱们还是得顺应这个世道,就收下这些东西,替那伙“强盗”赎罪吧。”说完自己就忍不住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老秀才对着老管家笑骂道:“就你这个老家伙敢这样数落我了,我的师座和同窗都说我自甘堕落,开了这个园子供人歇脚赚钱,满身铜臭。因此与我断绝了来往,我本就资质不够,能考个秀才也是勉强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再读下去也是无法功成名就的,看着妻儿老母省吃俭用的供我读书,只剩下这个祖屋了,夫人跟着我吃了许多的苦,我是家里的顶梁柱,看着她们那么辛苦,我心里难受啊,我也想做那不沾一身铜臭的清高人,每日就和同窗喝喝茶,然后吟诗作对讨论学问,可现在世道这么混乱,我不想办法挣点钱,她们可怎么办,她们可以为我牺牲,我为什么不能为她们牺牲呢,人生在世,总是要做到问心无愧才好啊。”越说自己越是心里难过起来了。
老管家也不说话了,他是老爷的书童,老爷心里的苦闷他都是知道的,老爷做不成那些圣贤大儒,但老爷是个真正务实的好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老秀才赶紧转过头叫到:“你去把夫人和翠儿(夫人的陪嫁丫鬟,老管家的妻子)她们都喊过来,我们一起收拾这些东西。”
老管家赶紧上前道:“叫翠儿和我那笨儿子来吧。”
“不,让志哥儿去请大夫,年轻人跑得快,难道你还指望我们两个老东西(其实也就四十多岁)跑去叫大夫,这丫头可是个聪明人,知道想法子保命呢,可不得让她这样死了,怪可怜的。”老秀才怪嗔到,同时指着丽娘背上的那块木板说到。
“叫翠儿来把这个小姑娘抱回去,也不会损了她的名声,我们三个人就抓紧时间收拾,下晌应该还是会有人来歇脚的,快过年了,回城的人多了,那些血迹什么的我们两大男人赶紧打些水来清洗,再去叫点人过来把那匹死马拖走,就送给那些人吃吧。”老秀才继续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是,老爷,老奴现在就去。”
在一间土屋里,一个老大夫静静的把着脉,捏了捏自己的胡子,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下丽娘的伤,最后放下手,把丽娘的手塞进被子,起身说到;“何夫子,这个小姑娘乃是元神惊惧过度,又受了箭伤,牵动了心脉受损,怕是不太好啊,就算救活了,都是要损寿元的,还得好好养着,不然可能活不到她及笄,她脸上的伤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应该会留疤,不过她现在年纪还小,以后伤疤淡了,还是不会很明显的,花费可能不少,她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其他药都可以缓缓,但是现在必须要给她买一点参片,给她吊住那口气,你们看是不是要给抓药治疗啊。”
不怪老大夫这样说,老大夫是了解何夫子家的情况的,只是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要治疗这个浑身都是伤而且命悬一线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至少要花七八两银子,这可是一个十口之家一年的活命钱了。
何夫子的母亲,是一个信佛的老太太,在看到翠儿抱回这个可怜的姑娘时,怜悯之心犹然而生,在帮小姑娘换掉那身已经脏的不行的衣裳时,看到丽娘浑身是伤,背后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大洞正潺潺的流血,腿上也是一个大洞,裤子都用血染湿了,身上到处都是结痂的伤口,脸上青紫着,浑身竟然都找不到一块好地了,又听到儿子说,这个小姑娘是被一个娇纵的千金小姐当成猎物射着玩的,老太太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想到帮小姑娘脱衣服时看到衣服包裹着一块木板,也知道了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靠着这块木板留下了最后一口气,(何夫子是老太太一手教出来的,脾气秉性自然也是耿直善良了,也不是迂腐之人,觉得丽娘是奴婢的身份就看不起)
因此二话不说,直接一锤定音“治,大夫开药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太太赶紧念到,同时有嘴里念叨着有词,反正就是什么罪过,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丽娘只觉得自己脑袋好沉,有人在掰开自己的嘴,然后往自己嘴里灌东西,但是那东西好苦,自己本能的咬紧着牙关,突然耳朵处传来一阵声音:“喝了药就会好了,乖,把药喝了。”好似自己母亲的声音,丽娘听话的打开了紧咬着的牙关,乖乖的把药喝了进去,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多次,等到丽娘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后了。
丽娘醒过来,看着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丽娘想挣扎着起来,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中年妇女赶紧走了过来,扶起了丽娘,并把枕头塞在了身后,同时开口道:“你背上有伤,小心点,别硌着了,你都睡了五天了,终于把你抢救回来了,大夫说只要你醒过来了就没事了,好好养着就好了,我去给你端点粥。”
丽娘只觉得喉咙沙哑着痛苦不堪,那个老太太在那个中年妇女走出去后,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喂给丽娘。“好孩子,没事了,不用怕。”
丽娘觉得这个声音就是梦中那个给自己喂药的声音,因此倍感亲切,这可是救命之恩啊,丽娘挣扎着跪在床在,腿传来阵阵的刺痛,但丽娘还是给老太太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说到:“晚辈名叫寒丽娘,是裕和国清河村的人,被人拐卖到这里,多谢老夫人救命之恩,丽娘永生铭记。”
何老太太赶紧扶着丽娘,连连叹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罪,那个叫翠儿的中年妇女进来了,然后老太太接了过来,一点点的喂给丽娘,这是自己成为寒丽娘第一次吃到这么用心的食物,丽娘边吃边流泪,翠儿看到了,转过身去悄悄抹了抹眼泪,这个世道这样艰难,自己家能活得像个人,都是老爷的功劳,自己得回去跟老头子和儿子说,一定要惜福,要一辈子记得老爷的恩情。
丽娘再次睡下了,晚上醒过来,丽娘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了,何夫子下课回来了,听到丽娘醒了,就赶紧过来了,然后吩咐自己的夫人准备一只鸡炖汤给丽娘补补,夫人娇嗔看着自己的老爷,说到“还用你说啊,我早就炖好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会持家的。”然后不理何夫子,转身去厨房端鸡汤了,何夫子看着自己夫人的背影,心里一片温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