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会在浓浓的火药味中开始了。
甫一开始,常大山就蹦了起来。
常大山近乎失态,一口气讲了近半个小时。他的观点很明确,孟占山擅自脱离阵地,致使对土围子的攻击功败垂成,不仅贻误了战机,还导致部队伤亡过半,这一切都是由孟占山一手造成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到最后,他已彻底失控,“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水杯都蹦起多高。
他对孟占山的不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之间的龌蹉几乎就没断过,许达劝过他俩:“唉?你说你俩,一个锅里吃过,一个炕上滚过,一起打过仗,一起拼过命,到头来还弄得跟个冤家似的,值吗?闹来闹去有意思嘛?嗯?就不能互相让着点?”
孟占山嬉皮笑脸:“嘻嘻,这小子老招惹我。”
常大山噎住了,心里骂:“奶奶的,那回不是你小子先招惹我,还恶人先告状,我冤不冤啊我?”
现在这小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常大山想,兔崽子,还反了天了,这样的人不枪毙,留下来还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呢?
一营长吕长生也不善,拍着桌子把孟占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举着一份日伪的报纸满屋子挥舞,上面的头版头条清晰可见——《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皇族少佐土围子扬威》,文章详细报道了皇室少佐黑田率领日军与八路军激战土围子的详细过程,还配发了一首日军中村大尉写的诗歌:
精锐尽出老八路,土围一战实凄惨。
敌赖众攻新手替,我仅数百敌三千。
突击不分昼与夜,决战竟日星斗寒。
穷交实弹以空弹,遥望援兵云倪端。
万事俱休唯死战,武士精神敌胆寒。
英雄所在土围子,皇族少佐声震天。
昭和十五年秋
陆军大尉中村幸树作
吕长生怒气冲冲的举着报纸大喊:“娘的!瞧瞧!瞧瞧!这个土围子里居然还藏着一名日本皇族,这狗日的黑田本该成为我们的阶下囚,现在倒成了大英雄,还做了一首气人歌,他奶奶的!要不把那个临阵脱逃的孟占山枪毙喽,简直能把我气死!狗娘养的!真给我们独立旅丢脸!”
团长韩山河也罕见的发了脾气,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一次,老二团连同地方部队总共投入了一千五百多人,担任主攻的一营及特务连伤亡四百零六人,打援的二营三营连同全部牺牲的警卫班,一共伤亡一百二十一人,这一仗,不计地方部队,老二团总共伤亡五百二十七人,这个数字打破了老二团成立以来的任何一次的伤亡纪录,连政委赵玉田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另外,土围子一战的弹药损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伤筋动骨,投入巨大却毫无所获,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而那个孟占山,临阵脱逃,自行其是,让整个战斗功亏一篑,实在是罪大恶极!
“孟占山严重违抗军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建议枪毙!”韩山河义愤填膺地说。
二营长何长顺咬牙切齿地补上了一句:“就是!就该枪毙!这个孟占山违犯纪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该严惩,这一次要是再雷声大雨点小,我头一个不答应!”
老一团只来了团长孙长青,他始终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甚至当关大山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时,他也假装没看见似的缄默不语。
在场的人都大惑不解,这孟占山飞踹孙团长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谁知孙团长竟会一言不发。
眼见没人再发言了,郑政委苦思良久,说了一句:“这件事要慎重,事关纪律的严明,需要认真考虑。”
许达明白,政委是倾向于严惩孟占山的,只是碍于和自己的关系,所以不便明说。
许达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嗯……无可否认,孟占山这一次的违纪性质是严重的,可是,够不够得上枪毙,还值得商榷,毕竟……他的缴获还是颇丰的嘛。”
话还没说完,常大山就怒冲冲的打断了话头:“旅长,我觉得你这么说是有问题的,他缴获颇丰,难道就能掩盖他临阵脱逃的事实吗?旅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要袒护孟占山!像这种害群之马,你还要保他?”
面对常大山的咄咄逼人,许达并没有激动,他平静地回答:“嗯……我承认,因为孟占山是我的老部下了,以前我对他确实有所袒护的,可孟占山这个人吧,我还是了解的,毛病不少,优点也不少。他作战勇敢,可从不莽撞,打起仗来很有自己的一套,打的胜仗也远远多于败仗。当然喽,这一次不同了,由于他的自行其是,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自然要严惩。可是,细究起来,老二团这次五百多人的伤亡中,由于他放过日军所造成的伤亡只占一小半。如果他坚守不撤,这些人是保住了,可他那三百多号人恐怕就全都得搭上。从客观上说,我们的损失可能还要更大。当然了,我这样说,不是说他没错,但他确实罪不至死,更何况,他还有不少缴获……我的意见是,孟占山同志虽有严重错误,但是不至于被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