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亚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只怪物了。

一开始，他每天都会被脊背中的菌毯填充物折磨得痛不欲生，每时每刻，烈焰蚀骨。

后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这样的痛苦。

习惯了在痛苦中行走，习惯了艾卡拉不小心碰到填充物时，那剧烈的痛楚。

痛苦可以使人强大，却也使人毁灭。

不知道这是哪个闲得无聊的老手吐糟帝国励志节目的时候说的。

适当的痛苦当然可以让人觉醒，让人坚强，可是当痛苦超越了人的界限，而这个人还活着。

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来说，这个人就已经是彻底的非人了。

明明灵能等级不是很高，尤里亚却表现出比艾卡拉更强的，对食物和水的抵抗力，有时候连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没感觉。

是毒辣的阳光和辐射破坏了自己的感官吗？

不是，虫子的菌毯可以吸收光能。

自从灵能觉醒之后，尤里亚越来越感觉自己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

他变得更加理性，思考问题更多，更全面，思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就是灵能对于人的改变，使人不仅从身体上，更从智商上获得进化。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贵族们追捧灵能者的原因了，为了维护统治，又不放松对贱民的压榨，让自己彻底变成另外一种更加先进的生物，显然是最好的方法。

思维上的进化不仅仅表现在对尤里亚思考能力的提升上，他过去所有的记忆几乎都被提取，分类，吸收，过去看过的书，见过的机械，技巧，现象，整个过去的世界都被剥开面纱，露出其中含混不清的本质。

简单地说，他变得和艾卡拉一样聪明了。

除此之外，尤里亚还发现，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支配者自己，让他不时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有时候又有强烈的进食欲望。

为了防止自己回头一口咬住艾卡拉，尤里亚总是在这时大口咀嚼一种变种植物，其汁液有强烈的厌食作用，一滴就可以让三天没吃饭的人一天吃不下饭。

不过这种厌食只是单纯的“无法下咽”导致的对食物的厌恶，饥饿感仍然折磨着尤里亚，他只能咬着牙扛过去。

还好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出现的频率并不高。

比起身体的缺食衰败，尤里亚觉得更加重要的是，他的基因变异。

植入菌毯的恶果远不只是痛苦那么简单，这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虫群物质包含了大量的活性基因，在修复了尤里亚活动能力的同时，也侵入了他的基因深处，打断他原本的基因链条，虫族基因正在让他变成半人虫的怪物。

尤里亚用右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已经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鳞质，四肢的关节也开始转化为反关节，十指的指尖慢慢长出菌丝，固结后就变成了第四个指节，让他的手指变长了足足五厘米。

他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可是从范围越来越广的视角判断，他的眼睛正在脱离眼眶，也许还成了复眼。

脊背的情况是最糟糕的。

根据艾卡拉的描述，原本还能看到狰狞的伤口和伤口中蠕动的紫色物质，现在，整个脊背已经痊愈，不过长出了扭曲的紫色骨骼，突出在身体外面，甚至还有六个较大的骨节，可能会长出虫翼来。

这样的改变是对他身体的摧残。

虽然尤里亚没有了那种痛苦的感觉，甚至状态在没有多少食物的情况下还越来越好。

可这只是伊始之光华，光华之下，是逐步被侵蚀为空壳的肉体。

最让尤里亚恐惧的，是那种莫名的冲动，因为那可能是虫群的主宰，在召唤它的手下，在命令它的虫群，在基因的控制下，他很有可能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虫群的一员。

那时，艾卡拉就真的死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卡拉的灵能紊乱并没有好转，相反的，高烧在日渐破坏她的身体和大脑。

她的智商，也越来越低，甚至表现的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

只有夜晚，当周围的辐射降低，艾卡拉才会获得片刻的清醒，和尤里亚说说话，调侃一下他如今的样貌。

她没有提出让尤里亚放下她独自离开。

因为现在的情况早就超过了绝望的程度，地球将会成为他们的坟场，甚至，没有人会给他们写墓志铭。

尤里亚表现的越来越冷淡，有时候艾卡拉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会，只是抱着膝盖，抬头望着天上的阴云，在几百年前，还是能看到月亮的。

两个人都在孤独，寂寞，痛苦，无助的痛苦中前行，放弃的话必死无疑，很快就会化为沙漠中的枯骨。

不放弃，这样的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求生，这刻在所有生物基因中的本能在控制，操纵，强迫着这两个人前行。

日夜兼程的时候，尤里亚一天可以走五十多公里，夜晚休息，调整精神的时候，也能走三十公里左右。

说起来是受了伤，变成了怪物，尤里亚却在各方面都超越了普通人，毕竟哪个普通人能在这样的辐射区域里，连续前行几十天，每天行进至少三十公里呢？

天无绝人之路，尤里亚找到了一具被抛尸的人类尸体。

看得出来，虽然变成了干尸，可是这位女性一定是在最美好的十六岁到三十岁左右死去，死亡原因什么都有可能。

毕竟在这个人命如纸的时代，死法这东西，并不是很重要。

在她的尸体上，尤里亚发现了地下市场的奴隶印记。

这代表着，她的尸体附近，可能就是地下市场！

原本只是用来收购材料的地下市场在贵族们的大力发展下，早就发展出了各种行业，只要你想要，就可以在里面得到。

无论是治疗断肢，改造身体，还是逃离地球。

市场中流通的是货币，然而在地下市场，暴力一样可以流通。

当尤里亚带着艾卡拉走进地下市场的入口，他立刻就发现，普通人类在他面前是多么的脆弱。

过来找茬的几个傻叉瞬间就被尤里亚打断了喉骨，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成为了后来者的界碑。

尤里亚的样子看起来当然很恐怖，碰巧的是，地下市场里面，真的是什么人都有。

有人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名为“人类”的这一观念集合。

从中拿走一部分，依然可以称之为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