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习武之人,一旦停止了练武,身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福吧,自从他举家入京后,那是一年比一年的圆润,以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在一旁安静吃饭的沈清影,暗中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这个那个自进屋后,嘴巴就没怎么消停过的二叔。印象里二叔要比父亲再小两岁,现如今父亲已四十有七,那这人便是四十有五了。记得当年二叔自战场上被军医好不容易救醒后,得知自己的伤势,一度沉默寡言,很是颓废。当时才五岁大的沈清影对战场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但因她儿时常随母一块儿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对于当年祖母为了二叔的事,常偷偷抹泪的事情印象深刻。
只是后来,忽然有一日,二叔就像是想通了一样,拍着胸脯说自己要弃武从文,不等祖父祖母同意,便带着当年年仅十岁的表哥沈墨上京赶考去了。没成想,他还真的考上了。再后来的事沈清影也没怎么关心了,只是听说他娶了个续弦生了一儿一女,又当上了礼部郎中,看这身绯色朝服,这么些年下来应该已经是个礼部侍郎了吧。
一顿饭就在这浑厚而又聒噪的声音里结束了,“峤侄,清侄女,二叔今日来的实在有些匆忙,都没给你们带点像样的见面礼,此事是二叔做的不妥。改日你们来东营大街二叔府上,咱们叔侄仨人到时候再好好叙叙旧。”
沈峤面上不显但心底冷笑,这哪是要送见面礼啊,是还等着镇北侯府上门给他送礼撑腰吧,看来这位二叔的脾性倒是多年没改,左不过是盛京的生活比之北疆更适合他罢了。
“多谢二叔美意,小侄改日定来拜访。”沈峤拱手向他行了礼,又看向镇北侯夫妇,“爹,娘,我和妹妹还有课业在身,就先行告退了。”镇北侯摆了摆手,沈峤便带着沈清影离开了主院,回了沈峤的梧桐苑。
待二人进了房,关了门后,沈清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二哥,我对二叔这人没什么印象,可他一直是这么能说的吗?”
“非也,二叔他过去不过是爱说些场面话罢了,许是他在盛京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吧。”沈峤怜惜地轻揉着妹妹头顶的发丝,细细软软的手感很好,“以后,避开他些便是了。”
说实话,沈峤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二叔的。当年沈昇离开北疆的时候,沈峤已经七岁多了,偶尔也会跟着哥哥去营地里训练。光他就瞧见过好些次沈昇仗着自己是沈家次子的身份,耀武扬威地在那儿欺负新兵,又想尽办法不参加操练。若不是他平日里松懈懒惰,武学不精,兵法不通,当年那一战,又怎会打到如此惨烈的境地。作为一个后勤部队的百夫长,领着一支百余人的小队,因着敌军的几句挑衅,竟敢不服从军令,暗中探入敌营。最后整支队伍独独他百夫长一人回来,当年的细节沈峤并不清楚,但就这个结果来说,沈峤对他只有鄙夷,绝无同情。
主院那边,没过多久,沈昇便请辞告退了,镇北侯唤来管家沈沛将他送了出去。
彼时镇北侯夫妇也已回房,镇北侯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也没出声,就顺着夫人的动作,先是褪下了一身绛紫色朝服,再换上了一身黛青色常服。沈夫人端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侯爷,因他平日里就不蓄胡,显得年轻不少,加之习武强身,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饱满。再看他那张棱角分明有如刀刻一般硬挺的相貌,那高大挺拔却不粗狂的身材,比那沈昇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沈夫人决定多看几眼她家夫君洗洗眼睛。
对于沈烈来说,沈昇多年来的那些所作所为早已经将那份所谓的兄弟情义彻底消磨殆尽了。作为妻子甚至是当事人,冷若溪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那些往事。
沈夫人也不出声打扰沈烈,就静静地在一旁煮茶。待她将云雾茶端上前时,沈烈闻着茶香,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温婉清丽的妻子,心下不由感慨万千。他一手接过茶盘放下,执起夫人的双手紧紧握着,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徒留满室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