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和夏帆,是在冬天分别的。
在村落少有的寒冬到来之前,他们共同拥有着最后一个夏末和秋季。
草叶没有了盛夏的鲜嫩和多汁,多了一分干涩和韧性。江依依经常和夏帆藏在跷跷板后的草丛里拿那些枝叶编着玩,做成花冠,手环,项链和戒指,一个一个往自己身上套。
“你喜欢这些?”
“喜欢啊,你看这个手链,我妈妈有个一样的,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我长大了,她就送给我!”
“你长大了,肯定会买其他的。”
“也对,我要买好多好多好看的东西!”偷偷溜进草丛的阳光,扑打在江依依白嫩的脸上,她开心地摇头晃脑。
她的花冠歪到一边,夏帆抬起两手把它扶正。
“江依依,你爸爸妈妈来了!”一个小孩子跑到院子里,喊道。
她立刻从草地里站起来,拔腿往老师们的小房子跑去。
夏帆的笑容消散了,捡起被江依依忽视而掉在地上的花冠,跟在她身后也跑了过去。
孩子们围在小教室的门口,江依依挤进去,看到掉了漆的木板门,问:“真的是我爸爸妈妈吗?”
“是啊,你妈妈真好看!”
“对啊,我妈妈就是很好看啊!”她自豪地应到。
木板门骤然推开,老师的脸出现在上方,后面站着的,果然是江依依的爸爸妈妈。看老师不快的表情,她立刻皱起小脸,上次逃学的事,看来真的很严重。
妈妈汤莹轻轻拍她的头,把草屑摘掉,声音悦耳,说道:“跑这儿来做什么?去教室啊!”
“他们说爸爸妈妈来了,我就跑来看来。”她勉强地笑着说完,她挤出围观,拉起人群外围的夏帆,逃也似的往教室跑。
今天完了,回家肯定要为逃学的事,被训话了。
放学后,她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往家一步一步地挪,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要是回家晚了,就多个错误了。”夏帆小声提醒。
江依依苦着一张脸。
“你就说是我硬拉着你逃学的,就说是我不好。”
“可本来就不是你啊!”
“就说是我吧,都是我不好。”夏帆认真地望着她,他不想江依依被骂,要骂的话,骂他就好了。
江依依摇头:“说谎也是多个错误。”
到了家门口,江依依小心地推开门,却见汤莹围着围裙在厨房炒菜:“依依回来啦,先玩会儿吧,待会儿饭就好了!”
她讶异非常,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了,即使偶尔回来,妈妈也很少亲自下厨。
她去房间放书包,路过客厅,看见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也不敢说话,打算静悄悄走过。没想到爷爷冲她招手:“依依到家了啊,饿不饿啊?”
“不饿,吃过小饼干了。”平时少言寡语的爷爷,突然如此关切,让她很不适应。
奶奶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又弯腰把她胡乱卷上去的裤腿放下来,沉默着不说话,要是以前,一定早就叉着腰数落她:“依依!裤子卷成这样干嘛!是不是要和王大大一起去插秧啊!”
她窜进房间,生怕再遇到爸爸,她怕爸爸也变得不正常。
心惊胆战吃完了一顿晚饭,家里的所有人都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可亲,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训她,匆匆吃完就躲进了房间。
客厅里传来大人断断续续的话语声,什么“这里的教育条件太差”、“不能耽误孩子”、“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工作已经稳定了”……江依依听不懂,只是没由来觉得不安。她趴在窗沿上,看到放在窗台一角的红色雨靴,棒棒糖的黑色线条已经几乎看不出了,她放心地笑笑,反正明天又能见到夏帆了。
“依依,我爸爸说你要去城里上学了!”王大树这样说的时候,江依依正在格子本上画画。前几天和夏帆去盲爷爷家偷瓜,夏帆弄脏了鞋,模样特别好玩,她正想凭着记忆把那时画下来。
“你说什么啊?我奶奶可没和我说!”
“是真的啊,我爸爸说寒假后你就去城里了,要在城里读书了!”他特别羡慕。
“管他在哪里呢,我又不喜欢读书。”她没放心上,换个学校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新学校可以不上学。
她照样偷别人家的瓜,摘别人家的梨,窝在跷跷板后的草丛里编草叶子玩。
“别人都说,你要去城里了。”
有一天,夏帆也这样说。